第23章 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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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对坐了一个时辰，闻人铭的身体颜色终于开始有些发灰，慕楚定定地看着他，等着时机。

而闻人铭则是垂着头，脑子里不断涌进来许多他未曾细想过的事……他这一年尤其清楚，自从五岁被带来了这里，这十几年来，他都太心急了，否则也不至于好几次险些成魔。

倘若不是闻人拓不如他天资高，也没他勤奋，再加上闻人拓长大之后一直醉心于外头的风花雪月，闻人博广怎么会愿意这么费心地培养自己，一次又一次救自己，又找来冰慕楚为自己净化灵脉。让冰慕楚来这一遭，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晓得这个规矩，也未问过闻人博广，但是闻人铭清楚医师们可以请却不好打发，何况冰慕楚又是唯二的神品医师，各家都想招揽呢……

正因为闻人博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留着他，否则他这样的脾性，恐怕早就被赶了回去。

看似他是个很傲气的人，但是他骨子里却很自卑。因为这个住了十七年的宅子，终究不是他的家，没有他的父母亲，闻人博广只是一个不知隔了多少关系的长辈。

因此儿时的他最害怕的，就是闻人博广见自己不够勤奋，一气之下将他赶回去……他努力修习就只是为了留在这里。如今，他终于成了邙城无人不知的铭公子，但他也晓得，闻人博广觉得这还不够，他还不够强，还没有资格继承家业。

“冰医师。”闻人铭看慕楚时，眼中有雾气，慕楚抬头望着他，一时间分不清那是他在强忍泪水，还是热气蒸的。二人沉默地对视半晌后，只听他说，“这净化灵脉后的副作用，可有其他法子化解？”

慕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却还是用温和的态度认真地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闻人铭感觉自己皮肤上有千万只虫子在爬，那感觉很奇怪，让他不禁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待他凝神调整了一会儿自己的状态，才又问道：“什么法子？”

“不过是在冰窖中躺上两日。”慕楚说的轻松，可要知道，平常修仙者，在冰窖里呆上几个时辰就能被冻死……却要他在冰窖中呆上整整两日……

闻人铭的眉头紧皱，沉思了良久，才说了三个字：“明白了。”

大抵又过了半个时辰，慕楚才又起身，走过去拆开他手上的方巾，又将他掌心的伤口割开了……

“冰医师，为何割右手？”只听黑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往石板上落下，闻人铭看着黑乎乎的掌心，很是好奇地问。

慕楚认真地盯着他的掌心，不答。直至黑色的液体中开始有些混杂着血色，她才又从百宝袋中取出两个药瓶子，给他清洗伤口。再拿了方巾出来包扎，这才回答说：“你是左撇子。”

“……”闻人铭的瞳孔微缩，心中很是惊讶。“冰医师是除可人以外，第一个发现我是左撇子的。”

慕楚抬了抬眼，见他的神情，好像颇为震惊似的，可她却不以为意，轻飘飘地坐回椅子上去了，绕过了那个话题，问道：“铭公子为何不愿让可人姑娘助你？”

“可人是家主为我安排的得力干将，不是那样的身份。”闻人铭很是严肃地答，“冰医师切莫误会了。”

慕楚没想到，可人和可心两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是闻人博广给他安排的助手？说起来，她自己也因为可心和可人看上去十分娇弱而没怎么仔细观察……闻人博广对闻人铭的要求那么高，那两位的实力恐怕不弱，她还得出去了再认真观察观察，免得坏了自己的事……

“我看可人姑娘对铭公子很是倾慕啊。”慕楚嘴上还调笑着，“铭公子别说对可人姑娘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可是不信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情意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也就差捅破窗户纸了。

闻人铭耳根都红了，闭口不答。而慕楚则托着脸，觉得闻人铭这个人很是好玩儿，他分明在其他事上无不是傲慢的态度，可在男女之事上偏偏害羞得很，逗他实在是有趣。“铭公子，那两日的冰窖之苦，实在难挨，可人姑娘想必也不会拒绝你的。”

“冰医师！这事关可人的清白，她毕竟也是个好姑娘，我怎能……”闻人铭的话说到一半，便卡住了，这话越说他越觉得害臊，便又猛地低头，闭上了眼，“闻人铭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两日冰窖之苦，还承受的住。”

慕楚心下有些佩服他，在闻人氏已然如此地位，在情事上，却还是这么有定力，不过虽肯定他的做法，嘴上却还不消停：“这修习术法的男女间亲近的情事，于修习术法也是有益处的。”慕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若不听她说的内容，可能还以为她在说什么正经的。闻人铭听了这话，似乎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丝丝动摇，却还是红着脸，严词拒绝道：“闻人氏的规矩，对心仪女子，不可在嫁娶前胡来乱了礼数。”

又是规矩……慕楚仰头，往椅子上靠了靠，心下叹气「还是药谷好，没那么多规矩。爹爹们说过，只要心中认定了，情爱这事上，跟着心便好……这些规矩多麻烦啊。」

二人沉默了许久，闻人铭坐也坐累了，慕楚却一动不动。这最后一次，灵脉中的杂质从最底层清理起来很是缓慢，过了这么久，天色都暗了下来，只是闻人铭的院子里摆满了夜明珠，还是亮堂得很。

大约又过了两个半时辰，慕楚才给他最后一次割开掌心，看着他的身体渐渐褪去黑灰色，又呈现出烫红的颜色，她舒了口气。最后一次给他清洗伤口，撒上了药粉，固住了血才包扎，只是换了白色的方巾，那白色的方巾上还是隐约透出一点淡淡的血色。

“铭公子直接去浴池中再清洗一下吧。”说罢，她转过身，出了棚子。毕竟闻人铭必然是不会当着她的面从浴桶里出来的，她便自觉地出来了。她打开院门，让外头的人进来时，可人虽焦急，却不往前冲，揪着手中的方巾，眼中快要滴出泪水来。慕楚觉得很是奇怪，不禁侧过身问她：“可人姑娘不进去？”

“铭公子这几个时辰必定是累坏了，难免狼狈……他最是不喜被人瞧见他狼狈的了。”可人低着头，有些失落，笑容有些勉强，“我过会儿再进去也无妨。”

这可人很是懂得怎么让闻人铭高兴，看得出来，她很了解闻人铭，只是如此难免有些委屈……她扫了可人一眼，心下感叹，这可人虽看上去娇弱惹人怜爱，但实力确实不弱，甚至比闻人拓还要强了些……慕楚想着，「除了闻人博广，似乎一个能拦得住我的都没有……」这才终于放心。

慕楚与可人又叮嘱了两句照顾闻人铭需注意的事，最后向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黛园的方向去了。

沿着长满了绿竹的大道一路走，好久才到了黛园。等慕楚推开黛园的门，入了黛园便将门紧紧锁上。她实在是累极了，不愿被人打扰。靠着门背好一会儿，直奔着浴池就去了。

脱光了身上的衣裳，她钻入水中，才想起将咕噜从百宝袋中揪出来，放到一边。咕噜揉了揉眼睛，才缓过神来。

“咕噜”一声，金色的气泡升到浴池上头…又“嘭”一声破开，结界徐徐展开。

见结界成了，咕噜才跳到水里，在水中扑腾两下，让自己飘在水面上。躺着很是舒服，咕噜悠闲地说了一句：“主人，你一夜没睡修习火系术法，一定累坏了吧。”

慕楚靠在浴池边上，斜坐着，闭着眼，无力地点了点头，有些迷迷糊糊地说：“我可算知道了，闻人氏的浴池设计的实在是妙极了……以后我也要修一个……”慕楚总觉得靠着的地方有什么硌着她，但是她也没力气再挪动了，也没力气再说话，泡在浴池中不过片刻，她的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咕噜还想与她说什么，这才发现慕楚睡着了，担心她睡的姿势不好滑进浴池中，它在水中又扑腾了两下，到慕楚身边守着去了。咕噜也不知慕楚何时才会醒，只能守着每两个时辰加固一次结界，免得被发现。

咕噜从慕楚的百宝袋中找了些吃食，在一旁抱着吃食便啃了近两个时辰，见结界弱了便加固，又去慕楚的百宝袋中翻找果子时，只见慕楚的眼角滑下来一滴泪，咕噜愣住了。「如此疲惫，竟还有梦？」咕噜想着，口中又吐了一个金色的泡泡，闭上眼趴在慕楚身旁，预备去慕楚的梦中寻她了。先是堕入一片混沌，而后掉进了一处院落……

——梦境——

“啪！——”是戒尺重重的打在肉上的声音，咕噜寻声找过去。

“呜呜……”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女娃娃，跪在石板上，一双肉手伸在身前，被打得红肿，疼得直哭。

女娃娃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一抬手，又是一戒尺……“啪——”力道却是一点也未曾减轻。

咕噜藏在一旁的灌丛中，被那戒尺发出的声音惊得一激灵，再抬头看那男人，更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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