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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回到驿馆已是日暮。方一进房便被吓了一跳。只见桌椅几案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打开几个来看,竟然都是白日里她在街上见过的小玩意儿。留守驿馆的白华说这些都是毓王殿下派人送来的,想来是白日里她随便一瞥便被他记住了,竟然全买了来送给了她。
李晏一贯心性清冷,不喜人多热闹,当年如此,看现在更甚几分,难为他还动了这许多心思,由着她,陪着她,去那些他从来不会涉足之地。她又是感叹又是好笑。末了,心里剩下的却唯有难过。他既然对玖黎如此用心,那她还这样一味沉迷着岂非可笑。
第二日一早,方到辰时,仆役报有客来访,来人还是个女客。言欢奇怪,她此时身份是澜沧神官,初到大楚,算得上人生地不熟,如何还会有女客来会。她派了白伊先将客人招待至正堂坐下,顺便探探口风。须臾,白伊返回道:“来人自称是参知政事秦江池家的小姐。”“秦念卿?”言欢几乎立时明白了她的来意。
关于这一阵京中她与李晏的流言,言欢多少也知晓一些。只是,一方面李晏的执着坚持令她无法推却,另一方面,她私心里也放纵自己贪恋这样的温柔呵护。便一切只做不理。而那夜,她夜探秦府之时,秦念卿对李晏的心思她看得分明,此时,秦念卿的登门,说不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假想情敌,上门讨说法来了。
言欢怔怔坐了一刻,她并没有生气,心中竟是有些悲伤。她何至于将自己置身于这样尴尬的境地。白伊在身后问,“大人是不想见么?”言欢摇头,“既然来了,总要见上一见的。”
言欢走进堂中时,秦念卿正自坐立不安,今日她来这里不过凭了一腔孤勇。此时,主人久久不至,她心里倒是慌了。待看到言欢进来,她急忙站了起来。言欢不过是一袭寻常的月白广袖襦裙,面上依旧覆了轻纱,用了一串紫色珍珠别在鬓发上。看在秦念卿眼里,却是淡雅出尘,明丽脱俗。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言欢步履从容,笑容清浅,看着秦念卿的眼神仿若初次相见,“听婢女说是秦府的小姐,请问秦小姐来是------”秦念卿略略局促,上前盈盈一礼,“见过神官大人,小女子知道突然来拜访大人很是唐突,只是、只是、只是、”她连说了几个“只是”,却是吞吞吐吐,无法再说下去。
言欢并未打断,只是平静地望过来,秦念卿更是慌乱,几乎讷讷不成言。言欢并不想为难她,请她落座,“秦小姐坐下说话吧。”秦念卿依言坐了,缓了半晌,方才继续道:“近日京中屡有传言,不知大人可曾听说?”“传言?”言欢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鬓边微微松动的一枚珍珠压发,“玖黎不是大楚人士,初来乍到,怎会知道这些?”
秦念卿心下一横,鼓足勇气,“这传言便是关于大人和毓王殿下的,听说这些时日殿下经常来找大人,说殿下和大人-----”她暗窥言欢的神情,一字一句道:“和大人过从甚密。”言欢面色只是淡淡,“秦小姐到底是何意?”秦念卿也知这样不妥,满面通红,“小女子确是唐突了。可是,小女子敢叫大人知晓,殿下他之所以至今未纳妃,乃是早已心有所属。”
听到“心有所属”这几个字,言欢默然一刻,缓缓道:“毓王殿下他既是心有所属,自然有他的分寸,旁人如何能够置喙,能做的只是坚守本心罢了。”这话她是在劝诫秦念卿,却也是对自己说的。秦念卿将那话想了又想,似乎还未明白。却见言欢已是端了茶,和颜悦色道:“秦小姐,玖黎尚有公务,抱歉。”
白伊自门外进来,向她微微躬身,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秦念卿只得施了一礼,跟着白伊退了出去。
堂中一时静了下来。言欢怔怔坐在当地,良久不语。秦念卿并不明白,她是怀了怎样的心情说了这番话。此话一出,她即是要将年少岁月里的那段难忘过往彻底埋葬。她闭上眼,心痛得仿佛揪在一起,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有晶莹之意。那年的青冥书院,那个一身玄色的冷漠少年,那一场年少懵懂的过往,就权当是她做了场梦吧。而这一场梦,她做了多年,但既然是梦,终究要醒。
“白华。”言欢向堂外唤道,白华闻声推门而入,“去收拾行装,”她头也不抬,手中兀自端着那盏已经凉透的残茶,语声不容商榷,“半个时辰后,咱们便搬出去。”白华偷偷地望了她一眼,目中有疑惑和不解,但她并不敢违逆,应了声“是!”
其实早在言欢以暂居大楚游历学习为名不返澜沧之时,便已派人在京中暗赁府邸。既是久居,再客居驿馆已是不合时宜。府邸日前已寻好,且已报给礼部备案。外邦使节久居京城,居所报备是必过的手续。府邸是位于城东偏僻之处的一栋小小的三进院落,极是幽静。这点言欢自是非常满意。但因着李晏之故,搬迁之事有意若无意地拖延了下来。此时,她既已做出了决定,自然是快刀斩乱麻。
巳时正,李晏在驿馆门前下了马车,步履从容地向言欢住的院子走去,方走至门前,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院门大开着,门前并无仆役留守。他进了院子,那一架藤萝茂盛依旧,香气犹在,只是四周俱静,并无人声气息。平日里,这时早有白伊或白华迎上来。他心中一凛,叫了声“杜渲”,杜渲自然是明白,退后几步,找那驿官去了。
李晏则加快了步子进了正堂,从正堂出来,又去了偏厅,然后是厢房。所有的房内都是空空落落,一应日常用具都已收走。他有些茫然,慢慢走进言欢的寝房去,这里他从来没有进来过,但那房内一应设置,床榻几案,桌围帐幔,都是他精心挑选的。
杜渲从外面进来,后面跟了驿官,那驿官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带忐忑,见了李晏便要下拜,李晏一摆手,“说。”驿馆躬身道:“神官大人一个时辰前匆匆搬离,并未对下官说明原因。”李晏眉心微拧,猛然想起昨日里他放开她,她却一脸淡定地道:“情势所迫,殿下无需挂心。”心中不由得一阵烦乱。
他硬生生压下这抹烦乱,勉强捋着脑中思绪,昨日送她回来之时,并未发生什么,便问那驿官,“今日可有与往日不同之处?”驿官想了一想,“今日一早有女客来拜访神官大人。”“女客?是谁?”李晏面色微凝,前来驿馆拜访之人自是要在前院留下名帖,因此,驿官回道:“是秦江池大人家的小姐。”
李晏一愕,秦念卿,她来做什么?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窗前的几案上,那上面正摆放着一支玉钗。他走过去,将那支玉钗拿在手中,赫然是昨日他给她簪在发间的那支梨花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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