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灾难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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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残垣断壁之上，一名穿着儿童夏装，年纪看起来八九岁岁的短发女孩正在向前走动，不时左右变换的视线里，写有一抹清晰可见的呆滞。

昨天还是繁华热闹的商业街，此时已成飘满哀凉与悲恸的枯木林。虽然还有几栋高楼仍旧顽强的挺立着，但同时也失去了生机，独剩漫天黑烟，于其身刻下纵横交错的伤痕。

“小妹妹！这儿很危险！赶快到安全地带去避难！”

女孩前方迎面赶来一队穿着橘红色统一制式防护服的救援队。

其中排头的男人发现她竟独自在废墟上晃悠，不禁立马焦急地出声喊道。

女孩好像并未听见，依旧自顾自地缓步前行。

男人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下猜到了什么，便对身后的队员们发布“救援行动即刻展开”的命令后，大步流星地来到她身边，将语气尽量放得柔和。

“小妹妹，叔叔看得出来你很难过，但这里非常危险，听叔叔的话，到那边的广场上去好吗？那边有很多人可以陪着你，也会很安全。”

“叔....叔？”女孩似是对这两个字有所反应，呆滞的眼神终于发生一丝变化，并在男人脸上停留。

男人身为救援队队长，自然不是第一次参加地震救援。

过去他也碰到过这样的孩子，所以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反应的意思。看来这女孩先前应是和自家叔叔待在一块儿。

而现在，她还在，叔叔则可能已遭遇不测了。

“是，是叔叔。”队长说着，眼睛一下湿润了，他说什么也要救下这个孩子。“来，乖孩子，叔叔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一边对其他救援成员打着招呼“我先把这孩子送去避难的广场那边”一边牵上女孩的手迈开步子。

“咦？”却是脚还没落地，他突然一个踉跄，向后退去，差点儿摔在地上。

队长诧异地发现自己竟无法前进。

刚刚，右手似是被什么东西扯回去一样.....不对，应该说是，他像是在拉一道已经从里面被锁住的铁门，即使你力气再大，也妄想将其拉动分毫。

可他拉着的明明...

回头看去。

对啊，明明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啊。

手上传来的也是柔嫩的肉质触感，而且就算是她害怕跟自己走而在做抵抗，也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吧，自己怎么说也是为了能把工作做得更好而天天都有锻炼身体的....

队长思考片刻，又摇摇头，对自己刚刚在大脑里冒出来的想法嗤之以鼻。都说人在生死关头会激发出以往埋藏在体内无法动用的巨大潜能。

女孩方才也是经历了生死，现在应该还处在极度恐慌的状态，所以才能发挥出巨大无比的力气拒绝跟他走吧。

应该是他操之过急了。

“小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愿意跟叔叔走吗？”

虽说现在十万火急，但队长还是努力压下心头的急躁，尽力表现出温和，希望能得到女孩的信任，从而将其送到安全地带，那样他才能放心啊。

“叔叔....”

女孩怯怯地拉了拉队长的衣角。

“怎么了？”

望着女孩惹人怜爱的表情，队长不禁俯下身，与她的脸颊挨得近了些，语气中满是心疼。

“我、我饿....”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女孩双眼一下变得水汪汪的，加上她本身就长得精致可爱，愈加激发了队长身为男人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同时也越发让他觉得责任深重。

他当即将随身携带数量有限的压缩饼干拿出来，撕开包装递到女孩面前，温和地说道：“这个是叔叔吃的饼干，但现在叔叔不饿，所以先给你吃，好吗？”

女孩接过饼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发现有一股淡淡的麦香，不禁小嘴一下就翘起来了，露出里面可爱的小虎牙：“谢谢叔叔！”

“那，现在可以跟叔叔走了吗？”

“嗯！”

队长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父的笑容。

他重新牵起女孩的手，这次能够顺利地出发了。

果然小孩子还是得用吃的去哄啊。对他而言，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因为他的家里也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公主啊。

隆隆隆隆————

而在此时，脚下又传来明显的震感。

洒满地面的碎石渣滓均因大地的颤抖而发出强烈的抖动，犹如升腾白烟的油锅，往外炸着油星，不少碎石亦是弹起，漫天四散，击向人的身体，飞向更遥远的地方。

“队长！这势头不像是余震！”

经验丰富的队员一下就察觉到不对劲，这颤动的幅度如此之剧，显然不会是余震导致的，应该是与先前短暂的主震相同强度的地震。

“全员注意！迅速寻找掩体！就近躲避！”

队长也意识到问题，但眼下容不得多思考半分，他当即做出命令，旋即四下一扫，凭借多年练就出来的眼神，他很快就发现近点有一处适合躲避的位置。

队长一把将女孩揽在怀里，努力维持住两人的平衡，朝那希望之地前进。

虽然距离不算远，换做平时应是不到二十秒就能走过去，可在大地无情的摇动下，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

“小妹妹，别怕，叔叔一定会保护好你。”

队长坚定有力的声音却还是不能让女孩再次惊恐的心平静下来。她似是想到了可怕至极的画面，开始不停地哭泣，放声哭泣，声嘶力竭的哭泣。

队长紧咬牙关，一步，又是一步。

悬于天空的太阳此刻从云后探头，耀眼的光芒直射大地，仿佛在讥讽人类的挣扎只是徒劳。

队长已浑身大汗。

精神的高度集中与外部的酷热相结合，让他意识恍惚。

然而糟糕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隆隆轰轰————

嘭嘭！

嘭轰————

振聋发聩的巨响又一次来临。

那洪荒怪兽，终是回过头来了。

这条街上保持着最后骄傲的几栋大楼，还是没能顶住怪兽凶猛的撕咬，开始整个儿摇摇欲坠。

“队长！！！！！”

“小心呐！！！！！”

“头顶！快躲！！！！！！！！！！”

嘭——————

嘭嘭嘭————————

几块巨石下落，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激起迷蒙的尘烟瞬间连成一片，将人们的视野遮蔽。

“都别过...........”

声音传至一半，消失了。

队员们焦急万分，都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想要跑去队长所在的位置查看情况，然而此刻他们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跌倒在地。

大楼终于开始向下沉落。

一楼率先陷进地面，五楼将四楼挤成面饼，七楼又在上方把六楼给整个儿压成了粉末。

再上面，亦是一节跟着一节向下垮去，从中飞扬的浓烟砂砾正在渐渐将这一带区域掩埋起来，队员们的呼喊也沉没其中。

而队长这边，可能是心善得到了回报。

两人因为刚刚震动幅度引起的惯性缘故，居然直接被推到了这辆承载着生还希望的货车边上。

“小妹妹！快趴下去！不要趴到底下去！记住了！快！”队长急切地说道。

他十分担忧队员们的情况，但四周都在震动，他就算喊破了喉咙，那边也不可能听得见。

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女孩的生命保住，然后，如果自己还有幸活下来的话，再去找同伴们。

周围还在落石不断，指不定哪一颗就会砸在他们头上。

可女孩迟迟不遵照队长的指示趴下去，就像被定住似的。

队长焦急不已，又催促道：“小妹妹！快趴下去！没事的叔叔向你保证你只要趴在这里，绝对就能活下来！”

他将女孩的肩膀摇过来，注视着女孩眼睛的双眼写满真挚，希望孩子也能相信他。否则越耽误一秒，他的同伴们就越加危险。

隆隆————

震动还在继续，虽然比刚才轻微。

可女孩却是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为所动，像是已经被吓傻了。

队长嘴巴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几度欲言又止，其实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敢来回乱转转移注意。

难道要他不管这女孩去找自己的队员们吗？

趁着现在震动减弱，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这种事他一个救援队队长怎么做得出来？

而且这女孩还这么小，未来还有那么多的美好年华......

可队员们更是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若不是看见他这边有危险，他们也不会从掩体出来。

“对不住了小妹妹！”

队长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哪怕是将她的手脚打断，也要让她趴在这货车边上，至少能保住她的命！

轰隆隆隆————

但在此时，大地又一次发出强烈的颤动。

以女孩与队长中间微小的距离为界限，地面突然隆起，虽然很矮，只有一个打火机的高度，但足以借助惯性将两人往反方向推离。

但女孩身后有货车，所以只有队长被推离了。

队长一下摔倒在地，顿时惊叫连连，但压根儿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只能随着地面的运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女孩越来越远。

好不容易停下，一声比之先前更大的巨响又在上空炸开。

如同爆竹在耳边爆炸的感觉。

队长从没听过这样响的声音，直接跪倒在地，捂住双耳痛苦不堪。而他的头顶，一块足以将他整个身躯都压成碎末的石板正在以恐怖的速度下坠。

若他无法在一秒内起身逃离，则注定牺牲在这场灾难中。

他似乎隐约也觉察到上方急速而来的压迫感，可双腿实在无法动弹，不论怎样使劲。

看来是没有那个运气活下来了，也没法去找他的兄弟们了。

队长竭力地抬起头，朝女孩的方向看去。

他最后只想看到女孩有听他的指示趴在货车边上，那样，至少孩子能获救。

他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因为爆炸声的影响。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让视野变得清晰一些。

他终于，看到了。

女孩已经趴在货车旁边了。

他这才欣慰地笑了，只要那样做，生命三角就可以.....

头顶的毛发突然倒竖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寒凉不已，如同徒手摸冰的触感，明明太阳还在天上照着呢。

队长将这理解为是大脑对其生命即将消亡的最后警告。

因为，上方的压迫感几乎已接近到极致。

虽然在刚加入救援队时就对牺牲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也见过无数同伴在自己眼前牺牲，但没想到真正轮到自己面临的时候，心中还是会存有极大的不甘。

或者说，是因为不舍而不甘。

最后一刻，他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他想到一个多月以前，女儿完成与他约定的事情——期中考试突破班级前十名。

奖励是，一顿必胜阁。

可因为他工作的缘故，一直没能带她去一次。

但女儿也懂事的一直没有闹脾气，反而在每次他道歉的时候，还故作无所谓的开玩笑，要求追加条件。

“呵........”

队长紧紧地合住双眼，苦笑而泪。

「华倾，爸爸希望你，茁壮成长，天天快乐。

.....爸爸，永远以你为荣。」

嘭！！！！！！！！！！！！！！！！！！

华国生。

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