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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传来清亮的哨声,哈吉朝那边看了一眼,皱皱眉头,说:“我得走了。别跟着我。”
汉子要追过去,被诺伊一把抓住袖子。
“老陆……你?”
“我不姓陆!”
汉子的反应有些歇斯底里,诺伊静静地看着他。
汉子缓了缓,颤声说:“对不住,诺伊,我……有些乱了,他……是个旧时相识,河曲……故人。我,我是双河后人,破六韩陆歌,‘陆寒’是巧手芬奇送给我的假身份。”
汉子的声音和视线一样模糊,他看着哈吉离去的方向,挣了挣,腿脚却软弱无力。
“他叫哈吉,是他,没错。他这是……”
“他被夺去了魂魄。”诺伊拍拍他的肩膀,说:“无论是谁,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这……和我见过的不同。”
“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或许,他的经历和别的死士不同。”诺伊还剑入鞘,“但毫无疑问,老陆,他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汉子茫茫然。
在暴起、折回、惊诧和激动之后,乍一放松,他的胸口里有股力量压不住,肩膀耸动着,软倒在地,接着,他趴在地上压抑地抽泣起来。
诺伊扶着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俯身说:“你在这里休憩一下,我跟过去看看。”
“不!”汉子吞咽着眼泪,斩钉截铁地说,“要去也是我去。”
“你的刀不如我的剑好使。”
“你的脸没我的脸好使。”汉子擦了一把眼泪,那股子孟浪劲儿回来了,“刀和剑在他那里没用。我也得过去看看,不去,我会留下另一个遗憾影响我的睡眠。”
***
湖畔,瘦小汉子正俯身查看,那头垂死的羚牛大张着嘴,另外一个短披风的长臂汉子带着面具。
“别费那个心了。你看不出什么,桓七,它还活着。”汉子嗤嗤冷笑,“你们旸谷人不知道这里的道道儿。”
“道道儿是怪,这畜生的下巴被摘掉了。”桓七站直了说,“他确实特别。但不知灰墟甲士的战力与他相比又是如何。”
“嘿嘿。你们并州是大了许多,听说奥西莫也有一批不错的枪兵,但动真格的你们还真不行。”
桓七干笑两声,“青山兄你好歹是个旸谷后人,怎么也左一句你们旸谷人,右一句你们并州的,听起来好生见外。有朝一日衣锦还乡,你还是旸谷人。”
“咱们套不上近乎。刀枪剑戟、厘魂器乃至冰火都把在并州的螺岛人手里,我老侯不过是羌人族裔,偎不上奥西莫的大腿,充其量也就混个万竹园,在旸谷的话能算得上五节堂主的格儿,有什么用?万竹园早晚要走上十二龙观那条路。”
侯青山踢了一脚羚牛,“离它远点儿,别犯忌。”接着换了个语气说:“你们桓家名望不错,咱兄弟也投缘,我奉劝一句,别跟着奥西莫走夜路走得太深,这时节说不上哪会儿就会变天。”
“嘿嘿,比不上青山兄风来雨去,白昼黑夜,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哼。嘲笑我?看来你还没吃过苦头,那双贼眼还有价值。”侯青山的好意没得到好报,忍不住冷笑,“你们这次来得不是时候,达尔戈没心思管你们的事儿。你们恐怕不是为了什么云渊之子,是为了行者的晶石来的吧。”
“晶石?”桓七的语调惊奇,不像作伪,他摇摇头,“我们确实为‘人’而来,但看起来这里已经乱做一团,你们调兵遣将地赶往雪峰,是为了晶石?”
“别打听事儿了。”侯青山冷笑说,“你们也待不住。我没指望你们能帮什么忙,裴老二压根儿没打算待在雪峰下。你们已经预设好了通道,在废墟那边。连我老侯都能看出来,你觉得能逃过晶霖塔人的眼?”
“预设通道的事是有,总要留下退路。”
“是打好了算盘,得手以后就逃之夭夭,对吧。”
哈吉从树林里走过来,“他说的是真的?”
冷冽的旋风在湖面掠过,两人顿时鸦雀无声。
哈吉打量桓七,“不是蒙脸的那个。”
桓七躬身回答:“他在镇子那边,让我来转告尊者,旸谷人会去玉门赴灰墟的约。”
哈吉看侯青山,“来了吗?”
侯青山不敢啰嗦,垂手回答:“在路上。”接着立即从衣领里摸出一个锦囊,递过去。
哈吉抖出一块薄薄的石片,握了握,甩手扔在一边。
侯青山躬身告退,看也没再看桓七一眼。
桓七低着头站在羚牛的后面,袍袖抖动。
哈吉问:“你怕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不,没有。”桓七语气还算镇定,“是,他说的是真的。”
哈吉想了想,慢慢地说:“旸谷的并州。”
桓七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应声说:“是。”
哈吉稍作沉吟,说:“你走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问:“苍猴子,你知道《火的箴言》吗?”
侯青山停下脚步,远远地回应说:“不知道。”快步走进树林,解缰上马,怨声怨气地低声嘟囔:“火你娘的箴言,失心疯的冷料,想八辈子你也想不起来!”他穿越树林的暗影匆忙离开。
另一边,桓七踉踉跄跄地走进树林,长吁一口气,回头看看呆立着的哈吉,低头看一眼手里攥着的石片,若有所思。随即他翻身上马,驰缰而去。
***
草丛里,汉子看着哈吉的背影,几次想纵身出来,可拿不定主意。
哈吉记得《火的箴言》,他没被夺去魂魄!但,一定有什么枷锁套在了他的魂魄上,留住了他的时间,却夺去了他的记忆。
想起河曲往事,汉子打了个冷战便再也止不住,冷到全身紧缩,牙根嘶嘶地吸进来,咽口吐沫,寒如冰水。
哈吉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俯身凑到羚牛的头部,把上下颚扳开,把脑袋凑了上去。
片刻后,他倏地长身站起,双臂外展,用力地向上绷紧胸膛,身体如弓,胸腔里爆发出一声骇人的狂嚎。
汉子后颈的肌肉痉挛,视线左右颤动,看着那副少年的躯体在痛苦的扭曲到极限之后纵身腾空而起,投身入湖。
一条水线如箭一般穿波而行,直奔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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