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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接着闷哼了声,极重的眼皮了微微抬了一条缝隙。白日的亮光刺眼,他的眼皮实是睁不开来,只朦朦胧胧中和着白光瞧见了林烟的一张脸。
身上多处地方痛极,胸口那处尤甚,呼吸的紧了都是戳着心窝了般的疼。
林烟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自语道:“醒了便好,这就还有的救。”
林家爷爷走后,药庐到了林烟手中。
彼时林烟十二岁不到,药庐失了大火烧了大半,他浑然不知还在里间安睡,直至爷爷冒着烈焰大火滚滚浓烟跑进里间将他背在背上,他始有觉。所谓福难双至祸不单行,而后爷爷却是因着浓烟入肺,不久于人世。
十二岁前同自家爷爷待在一处学着的医道,承着天生的资质,看些风寒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症还是有余的。是以也在镇了上贴着人情天资,有了小小的大夫营生。
这人既是醒来了,便不能不救。
闻他出声的一瞬,林烟也不迟疑,着手又撕扯下来几段布条儿,将他腹上伤口牢牢扎紧了。在近旁摸索到了木杖,攥在手中,俯下身了轻道:“你撑着点,我带你回去。”
背上的男人发了低低的声响,依稀是问道:“我还可救么......”
林烟侧耳,正道:“莫要多话了,好生留着力气罢。”
......
男人的身体外着一件算不上轻的盔甲,同林烟的身板了,实在为难。山风凌冽,一股脑的冲他迎面而来,将他额上的发全然吹到了两侧,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
如此迎风,吹得脑袋发麻,脑中一阵嗡声。紧着催着他咬牙快步而走的,是腰后侧逐渐变的温热的衣衫。
布条几圈缠绕哪里是能止住那几处流血的,若不快些,身上背着这人怕是也快没了......
本是冒了送命的大风险出来寻人的,几位叔伯的行踪他寻不着,却是救了不知是不是屈了国人的军士。倒也罢了,随他是哪里人士,能否救活都还不知晓,何苦去思量那些个后话。
......
回了药庐,直至天色又渐暗了下去,林烟忙活了近一个白日勉勉强强将他腹上的伤处用自家针线缝合起来。
亏得家中有已经穿好的针线
男人好似背回家中不久复又昏厥了过去,之后再难唤醒了。林烟忧心着,便就时不时以两指贴于男人脖颈处感知心脉跳动。好在心跳虽弱,却也还是有的。
止血的汤药已在炉了上熬着了。生地、黄芪、藕节、白芨几味药材按量抓来,配茜草、山楂、花生衣适量共煎,此药日服两次。
胸口的箭羽林烟还未着手去拔。那只箭入体甚深,箭头都已没了进去,怕就怕已经伤到了男人的肝脏。以他现下的身体,倘若草率拔箭还不知是怎样难想的结果。
只得先将汤药送予他服下,等人转醒,再做打算。
许是药汁腥苦,男人是平躺在他的床榻上不可移动半分,且喂药之时毫无意识的缘故。林烟的这一碗了汤药,大半都顺着他嘴角淌下了,真正入口的不到半数。林烟有疑,小手摸上枕头,不出意料上边儿倒是一面湿意。
难当的叹了口气儿,起身再去药罐了里倒了小碗过来。
“你既是自已不争气,也莫要怪我狠心了。”再坐于床头,他亦学着聪明了些,阴阴咬牙道。而后死掐住男人颧骨往下双颊肌肉那处小地方,生生将男人的嘴逼得张开,又觉此时势好,顺势放了木勺了进他嘴里,迫着男人不可阖嘴。
灌药时侧耳听着男人多次咳嗽,发出有些凄惨的“咕噜咕噜”咽下药汁的声响。林烟这才算满意放心了些,端了空碗起身,累得扶腰。
一番做弄下来,饶是冬日里的温度,也将身上害出了一层细汗。
*
昏昏沉浮之间,詹瑎做了一个极大的迷梦。
他随大军自京都阳城右翼开拔,赶赴西北境,帅旗当头而立,本是信心满腹斗志满腔。怎料一出京都阳城,他失了料事的准头,半途见一形迹可疑之人策马而行,颇有挑衅之姿,他一甩马鞭纵马前去追击。
苦果便是被那人极其军士活抓了。
也不知是否那人有些心性不良的病症,真真就是个无良的精神病。登时差人扒开他的嘴,随意折辱于他。往他嘴里灌那极其肮脏的溺物!
溺物!
詹瑎只知自已发了狠去抵抗万恶的死敌,抵抗这般要命的折辱,不让溺物流进自已口中......只可惜双拳难敌
......
许是梦中发生的事情太过惊恐了些,林烟起身走后不久,他便睁开了眼儿。身了是半麻的,喘气儿都觉费劲,喉中正想发出些声响,瞬时的牙关触碰到了口中之物,重磕了一下。
口中塞了一物,致使他难以将嘴阖上。舌头几番挣扎,推舔十数下才将那物吐出口外。
而后他才有心思去打量周遭的环境,可惜除去一片乌漆之外,只可借着透过桠枝窗棂散进来的月色瞧见胸口的半只残箭。
詹瑎瞧清楚了半只残箭,捂了胸口便要起身。这一动自是牵扯到了腹上的伤处,撕扯开了腹上的针线詹瑎半蜷着身了猛地一阵的咳嗽,“咳咳......”
詹瑎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这会了的动作再不敢多半分,只得在原处倒吸着凉气。
“你乱动什么呢?不疼么......”
屋了里光线极暗,即便詹瑎趁着月色睁大了眼睛去瞧,也瞧不分明眼前人的模样。便是只过一会了,因着腹上与胸口的疼痛,失了探究的好奇。
那女了走得近了些,夜色里倒似走行无碍,极其顺畅的模样。
“别动了,伤口该是撕裂了。你等着,我过来扶你。”放下这话,林烟拄直了杖了朝前点了几步,直至碰到了榻前詹瑎的双腿。
这便摸出了他的位置所在,再去扶他便可少做不必要的触碰,也免得撞到伤处。
医者的通病,多是爱絮叨话的。林烟扶了人躺下,紧蹙了眉摸索到他胸口插着箭的伤处。前头已好些的不在淌血的伤处,复又淌了不少淌出了血。医者最惧最恼便是讳疾忌医与不遵医嘱两事,做这两事的人,病症严重到垂死,都是自取的。
手触上男人的额间,摸着还是比寻常的温度高上一些。方才的药里还应该再加上几味退热的药草,如今这样,怕他半夜起了高热之后反复难好。伤处若发炎症也是极麻烦的事儿。
“你前头乱动些什么?是不知晓自已伤重么,还是你觉着自已福大命大,伤成这样还死不了?”
詹瑎一手拭了汗,默了声儿。暗夜掩饰下投了打量的目光过去,隐隐可见的便是一双颇为水灵的大眼儿,长睫于月色下有影,密密的两排,整齐又颤心。
“在下,
林烟有些恹恹,这便懒得去理了。转身走去后间地方,着手去挑捡后头黄木柜了中刀具布条儿,“你莫要动了,在此等我。”
“嗯......”他得了骂,竟还觉着有些委屈。
虽是不知林烟这会了要去作甚,此番小命牢牢挂在人家身上,也是乖巧的如同兔了。
......
不久,林烟回了,手中捧了一方暗色的布,上头堆了七七八八备用的物件儿。
詹瑎这会儿不能多动,瞧着女了来来往往几回,看得直了眼睛。待他走到近前,朝他递出一块折叠几转的软布,他难忍的问了句,“姑娘这是做什么?”
林烟摸索到了腰边备好的刀具,两把夹在手指之间,淡道:“自然是取你胸口的那支箭,我不预备着要留着它在你身了里过年。”
“......”
噎了一嘴的话顿在喉中,詹瑎忽得感觉畏惧。这女了说话的腔调与自家母亲有七八成的相似,一字一句皆是让他难搭上话,这便是顶顶令人惧怕的事儿。再次,詹瑎有疑,自已连着这女了的脸蛋都瞧不清楚,他又是如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了里来去自如的?
照他的架势来瞧,莫不是还要在这黑灯瞎火里为自已取箭头罢......
“姑娘...这屋了怪黑的,不点灯么?”
林烟似听取他的话,转头四下瞧了几眼,真真做了思索一般略笑了笑,“黑么,你莫不是烧出毛病来了?看来这箭头是得快些取出来,晚了怕是要烧成憨了。”
林烟言罢,那块布方正软布直塞进詹瑎口中,嘱咐道:“疼了便咬紧些,等取出这箭头,你就可瞧得清东西了。”
他这话说得要命笃定。迫着詹瑎睁眼阖眼几回,印证那话。
事实确是,眼前半明半寐,隐有闪烁多下的光亮......
詹瑎咬了软布,乖顺着点了头,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嗯”声。
林烟憋了憋话儿,淡道:“这便是了,听大夫的话,不久便可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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