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尚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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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妻子/丈夫在你四十岁那年去世；

如果你唯一的孩子在即将成年时出车祸瘫痪；

如果你仅剩的一套房产在你六十岁时被亲戚骗走；

如果你，在七十岁之际查出得了绝症。

都说人生不易，但如果这些都凑在一个人身上，你该怎么办？

施小爱觉得自己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望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老人，“偷书”跟他的气质挺契合。

不是说他看着像小偷，而是说老人身上有藏不住的书卷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老人喝了半天茶水，手还是抖的。

书店员工办公室里，现在只有范云晨和施小爱，老人感恩于他们的解围，道出了偷书的原因。

其实很简单，想看，但穷。

老人也是个知识分子，上过高中，有文化。虽说那一代人都是在磕磕盼盼中成长起来，但随着整个国家的发展，大多数也都收获了时代的福利，老来日子还不错。

万事总有例外。安稳日子噶然截止于老人四十岁那年，感情很好的妻子生病去世，老人一个人将孩子抚养长大，没再婚娶。

正以为可以松口气，儿子却在一次上学途中出车祸，高位瘫痪。老人又辞掉工作，独自一人照顾儿子十多年，在快满六十的时候，送走了儿子。

那些年，为妻子治病和照顾儿子，老人找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一直没能还上。儿子走之后，老人开始外出打零工，守大门、扫大街、捡破烂儿，想尽办法攒钱。

之前他深居简出，跟大家也逐渐断了联系。怜悯他一生凄苦，其实没人想过要他还。

他这一出现，开始还钱，偏又惹得坏心人动了心思。

一个远房亲戚找来，一番“表演”，让他以为对方也是苦命人，急需一笔钱周转。他信了，就把最宝贵的资产——单位分的那套老旧楼房抵押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等查封的人上门，老人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没哭没闹没折腾，还是街道的人赶来解释了他的情况，暂缓查封，接着又帮他申请到廉租房。他这才搬过去，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那么早就辞职，退休金是万万没有的。岁数越来越大，能做的事儿也越来越少，慢慢的，他只能靠一点低保过活。

也许是创作者为了完成这出彻彻底底的“悲剧”，又让他在前年得了绝症。现如今每天都要吃药，确实没有钱消费其他的。

老人当年也是爱书之人，日子急转直下之后，抛下书本已多年。

今天从医院拿药回家，路过尚兮，他突发奇想拐进来逛逛。现代化的商业模式，老人是看不懂的，很多店，他连卖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但书店，他一眼就瞧见了。在外面打量好半天，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随着人流走了进来。

施小爱看着桌上这本年代感极强的前苏联小说，不发一言。

“老爷爷，这书送您。”范云晨把书推到老人面前。

“不行不行。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哎，你们第一天开业，我就闹出这种事儿，多晦气，真是对不住啊。”

“没关系，一本书我还是送得起。您以后想看书，直接过来，您选就是。”范云晨生在书香门第，经济条件宽裕，他没料到，从小到大，家里无处不在的“书”这种东西，竟然还有人需要用“偷”的方式才能获取。

再想到自家生活幸福美满的爷爷奶奶，不是考虑到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俗语，范云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可老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收的。施小爱从他的描述中就听出来了，被苦难反反复复蹂躏，但依然活得不亢不卑，用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大的责任感，抗下生活赐予的所有磨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施舍。

“老爷爷，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店虽说是24小时营业，不过晚上人手没那么多，需要有人值班。如果您身体受得了，晚上过来行吗？我们给您开工资，不过钱可能不会太多，但书您可以随便看。”

“这个……”老人家之前也守过大门，帮人值过夜班，知道有些商店确实需要晚上有个人。

毕竟什么安保系统，都抵不上一个活生生的人更能震慑小偷，更何况还有火灾等隐患需要防范。

不过，老人家回忆起一路走来看到的购物中心，以及这家精美的书店，不觉得他们需要自己这种什么都干不了的老头子。

“对对对，您不知道现在人工费有多贵，我们才开业，还没开始赚钱，您就当帮帮忙。”范云晨当然知道施小爱说的是假话，反应也很快，配合很默契。

施小爱没再多言。这种非常有主见的老人，说多了反而可能坏事。

万幸，最后老人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双方约定好，下周一老人就来上班。

“我还打算让他今天就来，你怎么要推迟到下周呢？”

等老人走远，范云晨不解地问道。

“咱们至少得准备一张床吧，还得找个地方给他休息。这么大岁数，身体又不好，还真让他晚上工作啊。”

“这倒是。不过你让他一晚上躺着，他估计不会愿意。”

施小爱把那个老店调来的小姑娘招到眼前，安排道：“我去找人问问，看这个岁数的老人工作该怎么签合同，到时候你弄一份。日常管理，一视同仁。至于老人的具体工作嘛，他们一般是早睡早起，就先守库房，四五点起床了再让他守店。”

“床就放在库房外面那个走廊，反正晚上也没人进库房。离你们休息室也远，免得你们来来往往影响老人家休息。”范云晨补充道。

“好的。”小姑娘听了很高兴，急急忙忙跑回去告诉那个抓住老人偷书的同事。

小伙子愧疚得不行，一直在自责。

书店那头，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不慎摔倒，在妈妈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店员连忙拿着一个小玩偶过去安慰。

施小爱这才想起，自己一直觉得忘了什么事儿，靠，谭霜果和小小果呢？

还好母女俩要找的店就在隔壁，施小爱赶紧跑过去，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来，慢点儿。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这儿卖的是包子，太急也要烫嘴的。”

对方是一个笑盈盈的中年妇女，穿着隔壁店儿的围裙。

施小爱和杜容佩之前没见过面，但她莫名觉得，杜容佩笑起来的时候有种熟悉感。

谭霜果带着小小果正坐在临街一张小圆桌上吃得不亦乐乎。

施小爱正打算过去，却听见杜容佩在身后喊道：“莫女士，你来了，欢迎。”

莫女士？那位莫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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