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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我苏阳离本人,颜面扫尽,在桃花坞六十余稚儿面前,抬不起头。
……
……
秋,总有肃杀离别之意。
过了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凉,我的身子也愈发沉。前几日还能绕着后湖走上一圈,如今走半圈,身上犹拴千斤坠,脚也肿的没了知觉。
昨日雁回将坞中孩子送回各自家中,嘱咐明年开春再来学堂。少了稚儿的读书声,玩闹声,成群追逐园子里踱步仙鹤的笑声……
还有小雪,一见我便能挤出一缸眼泪,哭得武卫直拿脑袋撞南墙的小雪……
安静,萧索,还有那么一丝凄凉。
其实西周多牛羊,养猪的是少数。仅有的部分粮田,也多种麦子、青稞之类的粮食。
早晨雁回说,下午杀猪,灌肠,风干,以备冬日所需。
我如今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十多个时辰是赖在床上的,身体越是不舒服,心里越是澄明。正好雁回也闲了,索性便央她教我五行八卦之术。
五行相生相克,源于阴阳,出于八卦,可用于堪舆、命理、相术及占卜等。
八卦包罗万象,蕴含天地间至命至真之理。乾表天,坤代地,巽代风,震代雷,坎代水,离代火,艮代山,兑代泽。八卦又生六十四卦,生生息息,而无穷尽。
合上书卷,仔细回味今日所学,又结合桃花坞八卦阵演算一番,果真思路通彻不少。
捏了捏肿胀酸痛的腿脚,下床出门,去看看武卫和雁回的腊肠,做的如何了。
先前生机盎然的园子,百花绽放,树木茂密。如今万物枯萎萧索,踩到地上,干枯的枝叶荒草,随着步子发出咔嚓声响。
雁回喜净,厨房离学堂有一段距离。穿过园子,行至凉亭后右拐,过条独木小溪便是厨房。
因我如今身子沉重的缘故,雁回已将独木桥加宽不少。两只仙鹤尚未南飞,但每日在空中盘旋,总往南边长鸣鹤唳。
见我上木桥,两只仙鹤从空中盘旋而下,一左一右立于身侧,两双黑珍珠般的眼珠子,紧紧锁在我身上,见我安全过了溪,下了桥,便又腾空起飞,往南而去。
远远儿的,看见雁回半蹲着,脚踩水窖,手里不停的搓洗肠衣。
武卫右手持长剑,左手镰刀,飞快的剁着猪肉糜。
“可要我帮手?”
雁回见我,道:“我就知你耐不住,定来此处。早晨杀猪你又嫌血腥,你这侍卫说好好的剑怎能用来杀猪,只得我亲自动手,用镰刀一刀宰杀了。你可听见猪叫声了?比起小雪,算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思及小雪,面色一怔,随即道:“不曾听见。若你知老张剑上沾了多少人血,只怕你会上赶着拦他,不让他宰的。”
老张使剑的手一滞,略显慌张的看向雁回。
雁回愣了愣,又看了看剁的十分精细的肉糜,硬是将肠衣当做长鞭使,横空甩向武卫。
……
……
风干一月,腊肠的香味惹了不少秃鹫乌鸦前来,雁回的两只仙鹤同秃鹫打了一架,奈何敌我力量悬殊,仙鹤败北而归。
母鹤头顶的红冠被咬了大半,雁回仔细处理着伤口,公鹤一只膀子秃了一块,围着母鹤直叫。
雁回道:“差不多有一个月,你便要生养,昨日那人来,可有带回帝君的消息?”
听雁回提起,卷起手中正看着的《甘誓》,抬手放到床头书架,又从雁回编纂的《梅花易数》取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用肿胀的手按了按,抚平中间的褶皱。
雁回道:“既然有信,收着不看是什么道理?”
细细思索了半晌,将信递给雁回。
“不如你帮我看看,若还是什么娶了几个妃嫔之类的……索性烧了。”
雁回在母鹤头顶打了个如意结,公鹤凑近雁回,脑袋抵在雁回膝上,细细摩挲。雁回轻轻拍了拍公鹤,两只鹤出了房门,互相依偎,缩在房檐下。
雁回接过信,并未打开:“我记得你几个月前,不是已经叫人不必送这些信来?”
看着雁回手中的心,低声叹气道:“这并非我在宫中的暗桩送来,而是帝君自己写了送来的。我上月才看过一封,所述的,大约就是又娶了哪家的妃嫔,哪家的尚书千金似乎也不错,问我是否要纳入后宫,用以笼络身后的家族。”
雁回一笑:“他只问你这些?”
苦着脸道:“不错。”
雁回拆开手中的信,一边翻开信纸,一边道:“你们两个人,倒是有趣。明明我这卦象中说,那帝君很在乎你,可偏又写这些来气你。你呢,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非藏着掖着自己生……”
雁回陡然一滞,紧紧盯着那封信。
见雁回面色不对,试探道:“如……何?”
雁回迅速收起信,一行清泪划下,猝不及防。
“雁回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艰难的往雁回身侧挪了挪,抬起袖子擦了雁回的泪。可眼泪就跟断了线一般,怎么都擦不干净。
雁回神清冰冷,只有不断溢出的眼泪才能证明,雁回伤心了。
雁回嘴角上扬,扯起一笑,转身看向我,那双眼珠子,清澈的让人心悸。
“我认识青风华,或许……我能帮到你们。”
“雁回先生……”
雁回看向门外的两只仙鹤,眸子微合,眉眼一垂,晶莹的泪珠从鼻尖滴落,化进白衫,没了踪迹。
“五年前,我在唐州游历,遇见了他。那时他站在青楼画舫,也是一身白衣,迎风而立,有着说不出的朝气和魅力。”
“他看见我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便让我呼吸一滞。后来我跟着那艘画舫,没了陆路,便踏水而行。起初不过是觉得,他那身白衣裳,煞是好看。”
“后来我踩不动水,那船又行的快,索性沿着江流,肆意漫步。”
“我是漓江的低洼处发现他的,满身的血,染红了那身白衣。我费尽好大的力气,救活了他。可小师侄,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些真心终究是错付。我以为,我以真心待人,别人同样会回以真心。”
“我帮他做了许多事,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在利用我。可哪怕如此,我也觉得,他吹得一手好箫,乐音不会骗人,他的本心,很干净纯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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