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谁收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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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个夜晚刚刚开始的时候，罗浮宫酒店人流如织，豪车遍地，非富即贵的人彼此交谈，罗家之人志得意满，肆意欢笑。</p>

<p>月上中天的时候，这一切化为一片火海。</p>

<p>能够安然从中离开的，除了冷烨和他的属下们，便只有经过筛选的普通工作人员和乔家姐妹二人。</p>

<p>乔雨瑶躲在姐姐的身后，一向胆大包天的她，今晚见识到了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对远处渐渐走远的那个年轻身影产生了深深的畏惧和内心深处不自觉的一丝……崇拜。</p>

<p>而她姐姐乔云琼的目光则要复杂得多。初见时，是见冷烨未死的激动和不敢置信。目睹冷烨手刃仇人时，是快意和恐惧互相纠结。</p>

<p>此时此刻，看着冷烨离去的背影，只剩下心疼如潮水蔓延。</p>

<p>四年前，他是多么开朗乐观阳光的少年呀！</p>

<p>那时候，洋溢在他脸上的纯粹笑容，是这个世界无限美好的证明。而此时，包裹着冷烨的，只有重重的黑暗，融化不开的夜色。</p>

<p>就在冷烨消失在她视野里的刹那，她暗暗下定一个决心。</p>

<p>冷烨将罗浮宫酒店点成海边一座巨大的火炬之后，径直朝着滨海城内的一处小山岗走去。</p>

<p>身披镶着银边的黑袍，冷烨在夜色下行走，步履稳健，似缓实疾。他的身影在深夜飙车的飞车族后视镜中一闪而过，惊煞了几对头发黄黄绿绿的小情侣。</p>

<p>灭掉叛徒罗氏一门，对冷烨来说，是心头快意之事，但却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p>

<p>四年暗夜，历经生死，终于归来的冷烨，要将叛徒已死，仇人们的末日即将到来的消息告诉自己的亲人们。</p>

<p>“主上，就在前方。”</p>

<p>一位身材妖娆的女子，身着紧身黑衣，在冷烨前进的方向上，单膝跪地，吐气如兰。</p>

<p>一条蜿蜒曲折的粉色细纹，绣在她的黑衣上，精挑细选地缠绕了女子身体一圈，越发勾勒出诱惑人心的姿态。</p>

<p>“好，你们守在这里。”</p>

<p>“是，主上！”四道声音同时响起。</p>

<p>冷烨独自一人来到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山岗，月色照下，落在散落而出的骨头上，极凉。</p>

<p>这是滨海一处无人理会的乱葬岗。无人料理后事的尸体，便会被遗弃此地，成千上万。</p>

<p>而四年前，一夜之间，这里无人埋葬的尸首，便多了几百具。</p>

<p>冷烨展开双臂，周围的夜色仿佛活了过来，朝着冷烨聚集、盘旋，最后附着在他的手臂上，化为黑色的火焰。</p>

<p>当双臂完全被黑炎覆盖，冷烨合拢双手，将所有黑炎凝聚成球，猛然拍入地下。</p>

<p>随后以冷烨未中心，无数黑色的涟漪在地下蔓延开去。</p>

<p>方圆数里之内，大地发出了一次奇怪的震动。</p>

<p>不是天崩地裂，而是仿佛是由坚硬的泥土、岩石变成了蓬松的泥沙，被地下凭空生出的无数气流吹拂而去，如同“水落”；只留下其中埋葬的累累白骨，恰似“石出”。</p>

<p>一具又一具的白骨以一种奇异但轻柔的方式“浮”出地面。少数幸运的尚算完整，能够辨识出生前大致高矮。然而绝大多数却已经七零八落，交错重叠，难分彼此。</p>

<p>直到整个乱葬岗的白骨都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冷烨才缓缓松开双手。直起身来，眼光所见，没有寸土，尽是森然。</p>

<p>月照大地，一片雪白！</p>

<p>面对无数的头颅、残损的骨骼，冷烨毫无惧色。</p>

<p>死人并不可怕，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是活着的人。</p>

<p>更何况，这些白骨之中，有冷烨最亲的亲人！</p>

<p>冷烨的眼色幽深冥冥，取出一柄银色利刃，正是此前罗无疆意图偷袭他的无影刺。他对准自己胸口，卸掉护体罡气，用力一划，一道心头血冒出，被他以无形的罡气包裹，变成一颗圆润的红色珠子躺在手中。</p>

<p>胸口的伤口飞速愈合，眨眼之间消失无踪。</p>

<p>另一手上，出现一块鲜红色的琥珀。</p>

<p>冷烨将这块拳头大的琥珀抛向空中，随后弹指，以心头之血所凝圆珠凌空击碎了血色琥珀。</p>

<p>这琥珀在空中分解、融化，竟然化作了漫天的雨滴落下大地。</p>

<p>血雨落向白骨大地，黑色衣袍的冷烨独立在红白之间。</p>

<p>遥遥看着这一幕，容颜倾城的黑衣女子幽幽一叹。“黑大头，你最懂主上的心思，你说主上现在是什么心情？”</p>

<p>被称为黑大头的黑甲巨人恍若未闻。</p>

<p>漫天的血雨只下了短短的时间，这些红色的雨滴并没有侵入地下，而是全数落在了骨骼上，并且在骨骼上滑动。</p>

<p>并非是由高到低，而是依照某种牵引，朝着漫漫尸骨中的一部分汇集而去。</p>

<p>汇聚红色雨滴最多的骨头，几乎完全被血色覆盖。这样的骨头散落在山岗各处，最先被冷烨收集起来，小心翼翼拼成了一男一女两具尸骨。</p>

<p>四年暗夜世界的生活不曾让冷烨畏惧，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不曾让冷烨哭泣，但面对这两具拼拼凑凑、仍旧有所残缺的尸骨，泪水竟然悄然无声，从冷烨脸上滴滴坠落，敲打在男女骷髅的腿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p>

<p>冷烨弯下膝盖，跪在一双骸骨身前，笑着哭着轻声说：“爸，妈，我回来了。”</p>

<p>终于亲口说出这句话的冷烨，心中郁结顿时开解了一部分，积压了四年的情绪也宣泄出了一部分，仿佛回到了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安全港湾。</p>

<p>而困扰他一年多的瓶颈也冰消瓦解。</p>

<p>只不过此时此刻，这种足以载入暗夜世界史册的突破，并不能让冷烨转移一分注意力。</p>

<p>他只想和父母再静静呆上一会。</p>

<p>“黑大头，还不能看吗？”早在血雨还没下完的时候，身材高大的魍就出手封闭了通往乱葬岗的视线，一道纯黑的光幕从他的铠甲中迸发，挡住了所有可能望向冷烨的目光。</p>

<p>也包括他自己。</p>

<p>面对魅那带着精神媚术的询问声，不动如山的魍以无声作出了回答。</p>

<p>月色落中天，夜已过去大半。</p>

<p>冷烨将整座山岗上所有红色雨滴停留的尸骨聚集，尽力摆出完整的模样。这些在秘术之下，经过他心头血确认过眼神的，都是冷氏家族的人。</p>

<p>“魍。”</p>

<p>听到召唤的黑甲大汉，收回了遮蔽视野的光幕，冷烨重新出现在他们眼中。</p>

<p>与此同时，还有一百余具整整齐齐摆放的骸骨。</p>

<p>冷烨坐在它们中间，离他最近的两侧，分别是两具布满的男女遗骨。</p>

<p>点点红光在一百多具骸骨上闪烁着，这场面说不出的诡异。</p>

<p>但对冷烨来说，这是他四年来，感觉最温暖的时刻。</p>

<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