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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不?见牛羊。
青婧子让人将原本的漫天散播给改成了垄耕条播,发?现对收成有用后报给了长吏虞,长吏虞加入了《农律》中,再有各级官吏往下推广,不?过?月余便取代了原本的漫天散播,牧草种植亦然。
牧草长势比起原本的漫天散播更好,收割也更方便。
用马拉的割草机车辙沿着垄沟前进,牧草被切断,无疑省了很多力气,但收割机管切不?管收,被切断的牧草散落的满地都是,需要人将之捡起来捆成一捆一捆。
牧草可以晒干也可以不?晒干,送去农司,农司会收走运到大规模圈养牲畜,没有多余的人手种植牧草的里乡,不?过?干草和鲜草的价格并不?同,前者比后者要高一些。
竹跟着收了一天的牧草,终于能吃上?饭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比起刚来的时候忙完了连饭都没力气吃,如今的竹已经非常适应了,手上?被磨出的血泡挑破后长出了茧子,忙一天后手掌都没红,也没倒头就睡,饭都不想吃,仍旧有力气坐到吃饭的地方等开饭,不?时与人聊两句,心里腹诽序学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每年的长假,完全没有让人休息的打算,今年更是把她送到乡里帮忙收割牧草了,当然,用的理由不是,而是给里正当副手。
因着修路和修水利的关系,长吏府征徭役征的有点狠,九家为邻,最早是每邻抽八人,在收割机制造出来后更是变成了九家抽十人。
换了别的地方....还是会忍,却会有怨言,但在辛子的直属封地倒是没这种情况。
徭役是狠,但这地方不征税赋贡助呀,而且徭役也不?死人,有医者,也有肉吃,总得来说,日子还过?得下去。
哪怕是大量青壮被抽走影响耕作,这一问题也很快被解决了。
一家一户自给自足的耕作,效率远不?如几家共耕,最早时是以邻为单位集体劳作,到后来在长吏虞的鼓励推广下变成了以里为单位,有的地方更是变成了以乡为单位,一乡的人专门养牲畜,有的养多种牲畜,有
的养单一的牲畜,也有的是不养牲畜只种植牧草或圆葱的。
里正的工作无疑大增,变成了半脱产的小吏,不?能完全脱产也是因为直属封地太穷,在养了数千脱产军队的情况下,撑不?住太多的脱产人员。
为了给里正减压,也为了培养更多的人手,每个里正都会安排两个副手,三个月一换。
里正需要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让两个副手对里正的工作有着充分的了解,哪怕突然被扔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当里正,副手也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竹对此很怀疑下回年考,考不?过?的会被安排去当里正,考过?了的话,应该还会有新的度假方式。
里正管理三五十户人,也就两三百人,一点都不轻松,除了带着几十户人的耕作,保证吃饱的同时还能有余粮剩下,隔三差五的还要给里聚的人讲一些上?面不断增加内容的《农律》。
什么地适合种什么。
种植的时候又要怎么种,一亩地需要多少斤种子,犁地的时候要犁多深,撒种子的时候要间隔多少,多久要灌溉一次,灌溉多少水。
《农律》说是律,倒不?如说是农书,简直是手把手教人怎么种地。
这些只是累人,劳心劳力,还有尴尬的。
有新生儿诞生?,里正要去登记,有人死亡,里正也要去登记,上?面会派人来验尸,确定一下死因是否属实,有人失踪,里正也要受罚。
有女子怀孕,里正也要去登记,并每个月去领孕妇补助,一些蛋、鸡肉、鱼之类的东西,不?多,但都是很适合孕妇补充营养的东西。
给里聚的所有人普及应该怎样养孕妇才能让孕妇生?下健康的孩子,并且母子平安。
若是女子也就罢了,不?会有什么感觉,若是男子,很少有男子会关心这方面的事,给一个非自己配偶的人讲怎么养胎....整个帝国也只有辛子的直属封地能看到。
虽然每天都很累,但竹也没有不?满。
其一,在这里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至少她现在扔到任何地方都能靠种植生?存,只要那地方不乱,税赋贡助不严重。
其二,
伙食好,这个里走的是半种植牧草半圈养牲畜的发?展路线,养了许多的鸡鸭牛羊,每日都有羊乳与鸡鸭蛋,每隔几日还有肉食。
其三,旁边有一座医署,而青婧子的试验田广泛分布于整个封地,医署旁边就有一座,青婧子近来就在这,看?青婧子行医与研究农耕,同样能学到很多东西。前日还看?到青婧子用青铜制成的钳子帮一个难缠的妇人生下了孩子,也不?用挨刀,家境不?好,割一刀虽然也能帮着难产,但家境不?好,没有好的条件的话,伤口容易感染,而伤口一旦感染,青婧子也没办法,只能等死。
啃了两大碗圆葱,一碗因为农忙而宰的羊肉羹,竹拿起羊乳饮了起来。
代君将一片小咸水湖泊划入了国君直属封地,长吏虞安排了人手日夜煮盐,封地每个里都能去农司换盐,虽然根据人口限制了每里能买的份额,但价格很便宜。
竹在羊乳里品尝到了盐味,羊乳加盐,味道无疑会古怪,但对于刚刚忙了一整日农事的人而言,这罐羊乳无疑比蜂蜜还味美。
一边饮着羊乳一边听着农人们闲谈。
辛国近来最大的谈资莫过于代君的家事。
代君续娶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嫡子,但代君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不?喜自己亲生的嫡子,反倒偏宠辛子的兄长辛骊留下的私生?子辛驷。
辛子念及辛骊早亡,只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是私生?的,但这种情况也没得挑,便承认了辛驷,给了辛驷一个辛氏子的名分,让他能名正言顺的以辛为氏,姓风。
辛子虽是念及兄长膝下凄凉,但对于代君的妻子与嫡子而言,这无疑会很碍事。
代君太重视从子了,从子一有了名分,便安排从子跟着自己处理事务,大有把从子将继承人培养的意思。
辛子重情,嫡亲的兄长无承嗣之人,说不准就让辛驷承了辛骊的祭祀。
嗣君的承嗣之子,若辛子以后都不归国了,辛驷自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以代君对辛驷的偏爱,亲生的嫡子还能得到什么,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竹漫不?经心的听着,心中和众人一般
,对于代君一家子都是不喜。
寻常家庭尚且为了一亩地两间屋打出狗脑子来,何况公族。
辛子真?的是觉得年幼,需要在蒲阪多学习才不?回来,而非回不?来吗?
听往来的商人们说辛子如今在南边帮王治理一大片土地,治理得非常出色,井井有条,人皆有食。
都有这能耐了,还管不了辛国?
分明是有人不希望她回来。
大君虽回不?来,却也一直遥控着直属封地,竹觉得,大君实在是太厉害了。
可惜生?得太晚,不?然数年前何至于被逼走。不?过?也不?是大问题,大君还活着,总归会成年的,以后肯定会回来。
饮尽最后一滴羊乳,竹与里正打了声招呼便去医署了。
医署很大,是一座有很大的院子以及七间屋子的建筑,但实际住的人并不?多。
医者是值守制,都是军中的军医,考虑到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毕竟,这样一座医署负责的不?是一个里的人健康,而是好几个里,因而会安排了一个刚出师的药童,以及从周围找的一两个孤寡老妪,负责洗衣做饭洒扫。
除了军医是半个月一换,药童与婆妇都是常驻。
哪怕青婧子来了,也没带什么仆人,只是挑了间屋子住下,研究农田时若需要人手会在里聚里随便找。
竹寻来时庭燎正亮着,却不止青婧子一个人,还有一人,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竹一眼便认出另一人是长吏虞,而两人正在讨论的东西,不?是她想偷听,但这两位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在门口就能听到。
讨论的事情是代君这几年招贤纳士,厚赏军功之事,又是赏土地宅邸又是赏奴隶,与辛子完全不同。
辛子都在直属封地废奴了,自然不会赏奴隶,宅邸也有赏,不?同军功爵宅邸规格不同,财帛赏赐亦不少,最为重要的土地却是没赏。
直属封地的土地是按人头分配,所有权都在国君手里,所有人都只有使用权而所有权,人死,土地便要收回。
对于农耕国族而言,土地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土地还在,总会有收获。
赏赐土地无疑比不?赏土地的有吸引力。
军中与序学培养的人才,不?乏想去投靠代君的。
长吏虞给辛筝去信询问要不?要杀了,辛筝表示随他们去,不?用管。
长吏虞不?太能理解,便来询问青婧,虽然青婧的三观无法令人苟同,但所有人里,这位是最能猜到辛筝心思?的人。
听着里头的谈话,竹有些犹豫要不?要避避,便见青婧招了招手。
竹这才迈进了门,在青婧旁边的草席上跽坐了下来,听得青婧对长吏虞道:“你可见新兴军功贵族中有无姓的?”
长吏虞一时愣住,刹那便明白了。
青婧见长吏虞懂了,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取出了一把造型古怪的青铜钳。
竹认得这钳,前日青婧便是用它给一个难产的妇人接生?的,母女平安。
长吏虞疑惑的看?着产钳。“这是做什么的?”
“接生用的,妇人难产时刻用它夹着胎儿的脑袋将胎儿弄出来,可解难产的困难。”青婧道。
长吏虞怔了下,问:“夹着胎儿的脑袋,不?会有后遗症吗?”
“容易制造脑瘫,也就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不?过?这问题也不?大,杀了便是。”青婧甚为随意的回道。
竹与虞俱是沉默的看?着青婧,很怀疑这人有没有同情心这玩意。
这钳的副作用不觉得太大了点吗?
青婧问虞:“你可知妇人生育的死亡率?”
虞以前不?知道,但这几年被辛筝定下的人口标准快逼疯了,封地里多少人口,多少男人多少女人,不?同年龄段多少人口,一清二楚,妇人生育的高死亡率自然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从未生育过的虞虽知妇人生产是一只脚踏进上?黄泉路的事,却没想到死亡率那么高,即便不?死,也很容易伤了身体,导致之后活不?长。
青婧继续道:“可知一个快饿死的人忧虑麦子吃多了会撑死是什么?”
虞一时有点懵。
青婧微笑道:“贱人的矫情。”
虞无法反驳,她现在也不?是养尊处优不?知底层艰难的天真女孩了,想想产
妇的高死亡率,的确很矫情。
“你将如何用写下来,写得详细些,我再调人手与你学习。”虞道。
虞很忙,再询问了下青婧有无什么甚研究成果,有无甚需求后便离开了。
竹一直很安静,直到虞离开了才问青婧。“大君对那些人那么好,竟还背叛,大君还....”
竹一时气结,不?知该气那些人的忘恩负义,还是气辛筝的软弱。
青婧随口道:“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去,你的大君给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没有兕子的培养,他们不会有如今的才华,但那又如何,兕子能给的太少。”
裂土分封为公卿贵族才是人心所向,辛筝偏要反着来,什么都能给,就是不给封地。
辛鹿给予军功不?缴纳税赋不?服徭役的特权,只是要做为常备军,算是以血税代替税赋徭役。虽如此,却也很划算,井田制也在崩溃,土地私有制在发展,这些新贵大量强取豪夺土地,逼氓庶为奴,为自己耕作土地,加之不?用缴纳税赋,财富积累非常快。军功足够高,也可分封。
甚至有不?少氓庶为了逃避税赋,自愿将自己的土地挂到新贵的名下以逃税。
而辛筝,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辛筝对让所有人包括贵族缴税有多执着,怎可能允许有人不缴税?
竹道:“兕子给得很多了,活命,读书识字,习武,都已给了如此多,还不?够吗?”
“人心欲壑难填,且即便你,如今觉得兕子给得很多,或许日后就恨她给得不?够多了。”青婧继续道。“而且,兕子也不?是白给的。”
竹道:“我知,但那是应该的,她给了我们那么多,要我们回报一些也是应当的。”
青婧看了眼竹,觉得竹挺幸运的,正常的孤儿不会有这些质朴的想法,道德是只有生?存得到满足后才会追求的东西。且即便是生存得到满足后,大多数人也还是更注重利益,道德不过?是用来安慰自己良心自我满足的东西,该杀人放火金腰带时还是会杀人放火,只是会告诉自己,这是正义的,这不?是错。
竹是孤儿,却
在育幼堂收养,小小年纪,压力并不小,却无生?存压力,心思?难免质朴些。
看?着竹与内心一致的气呼呼模样,青婧道:“你的大君并不软弱。”
竹不解。
都放过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了,难道还不?软弱?
青婧想了想,给竹简单讲了下帝国最近五百年的王权更迭史。
白帝之后,王位便在小圈子里轮流,而这个圈子也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断有人被淘汰,越来越小。
但在四五百年前的时候,有外?来者挤进了这个圈子,做了王。
后来,这个王背负污名而死,他的氏族也被全族被屠。
竹听得目瞪口呆。
青婧道:“对于圈子而言,他们不喜欢有新鲜血液加入,一旦有新人想挤进去,必然遭到整个圈子的针对。”
竹道:“可是代君喜用新人。”
青婧颌首。“但他提拔的人都是土地主出身,有土地,有僮仆,有财富,有姓氏,祖上?也曾是贵族,在各自的地盘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只是没有权势罢了。为了与公卿贵族对抗,这些土地主抱成了团。那些人,他们无土地,无僮仆,无财富,无姓无氏,什么都没有,属于真正的贱民。不?论是贵族还是土地主都不会喜欢他们,而辛鹿也不?会为了这些贱民得罪贵族与土地主。”
辛鹿的执政路线已经能看出来了。
他也不?喜欢世袭的贵族,动不动就换国君,辛国都让搞死十二个国君了。
比起辛筝,辛鹿的风格无疑温和很多,慢慢的扶持军功新贵与世卿世禄的贵族抗衡,搞制衡之术。但世卿世禄们也不?是瞎子,只是辛鹿做得还不?是太过?分,尚在忍耐范围,因而能忍,但忍着不?代表就没被得罪。
已经得罪了公卿贵族,辛鹿不会脑有恙的再为了贱民得罪地主出身的军功贵族。
辛鹿不会,为了讨好辛鹿而各方面跟着辛鹿也是代表地主新贵的辛驷自然也不?会。
辛鹿的妻与子倒不?是新贵势力的代表,但他们代表的是公卿贵族,更厌恶贱民?不?守贵者恒贵,贱者恒贱的道德。
若是那些人是千里挑
一的天才或许能破局,挤进去,但世人多以为是天才,只缺机遇,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更多的还是平凡之人,自信心填不了天才与凡人之间的鸿沟。
即便是天才,也需要受到教育才能从璞玉中打磨出来。
寻常氓庶,在教育资源方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世卿世禄的贵族以及拥有土地的地主比的,不?管是哪个都是脱产者,打小开蒙,读书习武。
竹问:“他们会死?”
青婧点头。“要么认命为奴,要么全家死光。”
竹有些同情,外?面的世界也太糟心了。“他们可还能回来?”
青婧道:“兕子没那么善良。”
以辛筝的性子,敢回来,肯定会被扔去当矿奴,能活过?三年算命大。
竹想了想,说:“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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