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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景迟被囚入天牢之后的数月里,聂景琛放慢了步调,开始仔仔细细安排其他大小事务,逐渐将其余的势力合并过来,顺道安排了许多朝廷官员的调动。
一些鞠躬尽瘁数十年的大臣开始告老告病、辞官归家,却无非是对聂景琛的一些安排有所怨言,又不敢开口,只得稍稍避上一避,免得招致灾祸,扰一族安宁。
东宫之内的沈余娇,亦有着自己的盘算。
柳凝烟住在她隔壁的厢房,两个厢房之间被沈余娇亲手凿出一个小洞来,平日用书架掩之,如需传递特殊消息或物件,便经由这个小洞口交到她手上。
入秋汴京城渐凉,院中的各类珍奇树木亦黄了叶子,夹带着些许成熟却无法食用的小果子,随风飘落在青石地面上。
“阿娇。”
这日,她正坐在房中读着坊市里新上的话本,忽听见轻轻的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聂景琛带着试探的呼唤。
她前去开了门,将他迎进厢房里来,旋即闭了门道:“我瞧太子殿下面色红润,想是这些日子心情不错。”
聂景琛拎着楠木食盒款款落座,将那食盒搁在桌案上:“我差人送了新上的桂花糕到宫里来,阿娇且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余娇笑着在他对面坐下:“太子殿下实在爱答非所问。”
“今年全国各地收成不错,本王的心情自然就好。”他边说着边打开食盒的盖子,沈余娇却留意到,他右手小指侧边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太子殿下受了伤?”
“被花刺划伤了而已。”聂景琛下意识抚上那道伤口。
沈余娇笑着捻起一块桂花糕端详着:“花刺哪有那样大的威力,竟能伤到太子殿下?”
她将它放入口中,轻咬下一角。这是金秋新上的第一批桂花,想是聂景琛为了她,特意叫糕点匠人赶工做好了送进宫里来的。清新的桂花香气混杂着米香在她口中荡开,的确是上品。
聂景琛不语,只瞧着她低眉细细品味桂花糕的样子。无论是浓而细的柳眉、纤长的眼睫,还是柔软的樱桃口,她的一切都让他动情。
若是他们二人并非如此针锋相对,若是没有那样多的权谋争斗,一切或许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太子殿下?”
待聂景琛回过神,只见沈余娇挑眉笑看着他:“太子殿下似乎总是容易在臣妾面前出神呢。”
“阿娇,莫要这般生疏地叫我。”他微蹙了蹙眉,却并无恼意。
“那该如何称呼?”她笑得狡黠,显然是为了引他的话。
“……阿娇私下里,想如何唤我都可以。”
沈余娇没再说话,厢房里霎时安静下来。
要想让他入她的圈套,不必操之过急,毕竟言多必失。但好在,只要有她对他放松下来的警惕心理和缓和的态度,本就饥渴的孤狼自己便会上钩。
她料他不会一辈子心狠手辣下去,人皆有软肋。
而她的软肋,他到死也不会明白。
鲁王府。
空出来的这几个月里,初莺一直里外操持忙碌着,保持着府内的整洁。但毕竟下人们之间闲谈的话题无非那么些家长里短抑或街坊巷弄的琐碎杂事,久而久之,众人之间也就没了话聊。
“……初莺姐姐。”
傍晚的西厢房偏院里,一众侍婢们正坐着闲话,忽然,贵妃府里的小婢女小雁开口道,“初莺姐姐,鲁王妃娘娘嫁进宫里之前,在琼玉楼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贵妃府里的侍婢们因着聂婉嫣,多年来同鲁王聂景迟交情深厚,对这位鲁王妃却是知之甚少。如今这位陪嫁侍女初莺就在身边,她们可得好好问个明白。
听见小雁发问,其他侍婢们亦纷纷凑过头来,想要将故事听个仔细。
“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你们怎么还对它感兴趣?”初莺哑然失笑。
有人笑道:“鲁王妃娘娘嫁进宫里之后,鲁王殿下的变化可是翻了天似的。再说,鲁王殿下这几年的路,可都依靠着娘娘在背后帮扶呢。娘娘若真是普通官伎,我们才不信呢。”
“是呀是呀。”众人点头附和道。
“唔。”初莺低头沉思着,“娘娘当年身经战乱,颠沛流离从临川一路逃到汴京来,是被我娘燕姐儿收留,方进琼玉楼做了官伎,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不过我从小便侍奉她,那时她就和楼里其他姑娘不一样,无论是学琴、学舞、谱曲,还是吟诗作赋,都较旁的姑娘更有天赋。我娘猜,她先前在临川,想必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若非那时屠城,也不至沦落于此。”
屠城之事便是大琼覆灭那日,始作俑者是何人,在众人心中不言自明。为保一条小命,她们也不敢再对前尘往事议论下去,便纷纷噤了声,只为沈余娇幼年孤苦流离的经历深感唏嘘。
“不过,我们听说娘娘同太子殿下交情匪浅,此事……”有人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嗳呀,你怎么还提这事儿呢?小心掉脑袋!”有其他小侍女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捂住问话姑娘的嘴。
初莺摊了摊手,叹道:“琼玉楼本就是官产,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娘娘同太子殿下有交集也是在所难免。莫说娘娘,琼玉楼里现下当红的几个姑娘,也难免同太子殿下有些合作。”
聂景琛利用那些姑娘,无非是借着美人计,侧面窥探朝堂文武大臣们的私心。只消几句甜言蜜语、几口灼喉的烈酒,他们趋炎附势的嘴脸、攀附权贵的欲望、权谋争斗之中的站队倾向,甚至有谁曾意图谋反,便都能尽数叫他看在眼里。
但沈余娇,在一众貌美又多才多艺的姑娘们之中,于他而言是个意外。
他没有料想到,在数十年前,他的父亲聂擎渊亦是在上朝觐见、为大琼皇帝祝寿之时,在纷涌嘈杂的人群之中,对皇帝最为疼爱的表妹白瑢一见钟情。
而她和他的母后,他那鲜少关注他、给他偏爱的母后,曾长着一双极相似的眉眼。
他注定要栽在她手里,一切都是天意使然、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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