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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赵谌这队人马的行进速度,后日便可进入后梁境内了。而月是故乡明,即将离开家乡,赵谌有了些情绪。今晚月光正好,他便信步到了院中,静静的仰望着天空。

“五殿下,夜里露重,您多加一件衣服吧!”

“不妨,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陪着殿下。”

“殿下让你休息你就去,啰嗦什么?”说话的是打小就伺候赵谌的内官进喜。

“内官所言即是,小的这就下去。”说罢小康子便退到到了一边垂首静默而立。

“殿下,也不知那韩先生是怎么选的,这样的人也配来伺候您?”

“还有那钱松茂,不知是收了这家伙什么好处,……”

“进喜,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就犯了好些个错误!”

“殿下,小的只是……”

“现在,又多了一个。”

“掌嘴二十,我顾及你的脸面,你就自己来吧!”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而赵谌侧目看了一眼小康子,仍然垂首而立,不动如钟。竟然没有幸灾乐祸?那就不妨再试一试,赵谌突然出声叫着:

“小康子!”

“小的在!”声线一如往常般的平静,看来刚才还真的没有偷笑。

“你知道他错在哪吗?”

“奴才以为,他不应该非议韩先生和钱大总管!”

“还有呢?”

“还有?殿下请恕奴才愚笨,不知道还有什么。”

“他责骂于你,难道不算错吗?”

“小的犯了错,他教导奴才该如何做事,哪里算有错?”掖庭局里,没错都能给人挑出错,而且还要自己认错打嘴巴,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只是句不中听的言语,哪里值得他小康子在意。

这时候,进喜的巴掌也打完了,在一旁气狠狠的骂道:

“我看你就是故意怂恿殿下责罚于我!”

“内官大人,我并没有故意这么做。但即是内官您如此说,想必是我做的哪里有疏漏,让内官您误会,日后我一定注意,请内官大人谅解!”

“你……”

赵谌看着他们二人的争执,才明白韩先生的苦心,这小康子当真是能忍,忍得你无从下手。

而正在这时,小康子本能的觉得周围凶险,忙对进喜说道:

“今儿这夜,怎么这般安静?”

“进喜内官,快与殿下进屋,怕是……”

“我说你这人,怎地一惊一乍的,莫不是在掖庭局呆久了,吓破了胆吧?”

“快走!”

“有我们大晋的军士护着殿下,哪有什么可怕的?你……”

话还说完,一支冷箭咻的一声直奔赵谌而来,进喜下意识的拉了赵谌一把,堪堪躲过。

守在一旁的随身侍卫也忙赶到了赵谌的身边,护着赵谌和进喜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只听得小康子大喊一声:

“殿下快向外跑,我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没人知道这一声提醒有多重要。因为人在遇到刺客偷袭时都会下意识的跑向屋内躲避,可如此一来正中下怀,下一步就会点火烧屋了。

果然,几人正逃到院门口,正屋内就中了多支火箭,并迅速的燃烧起来。

侍卫队和刺客门拼死的搏斗起来,而赵谌几人则是在随身侍卫的护持下向外移动。

这时候几个眼尖的刺客看到了这边,眼睛一眯就迅速的杀了过来。

两名随身侍名立即提剑迎上,随即缠斗在一起。

大晋的侍卫队长见刺客们来者不善,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随即抽出了怀中的烟火,趁刺客不备向天空放去。

美丽的花朵呈现在天空中。

刺客们一看,便是心知肚明大晋在通知援兵了,随即攻势更猛了。

刺客终于得了空隙,一剑刺向了已经避无可避的赵谌。

两个随身侍卫大惊,想要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小康子一把推开了赵谌,那一剑直刺穿了小康子的左肩头,箭从后面穿了出去。

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而小康子这时候的右手一动,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将一柄尖锐的银簪扎进了刺客的胸膛。

小康子与那名刺客同时应声倒地。

这一瞬间的变故,给了两名随身侍卫绝佳的机会,迅速来到赵谌身前,将赵谌保护起来。

老天眷顾,没过多久,援兵便都及时赶到。

随后的一切都没有了什么悬念,而赵谌也被转移到了驿馆的其它院子。

“小康子怎么样了?”随行的一名太医听到声音后便立即起身,恭敬的答道:

“回殿下的话,他因救得及时,暂无性命之忧。”

“那为何还昏迷不醒?”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吧,最晚明日便会醒来。”

“他这伤……?”

“他虽伤的重,但也不是没有医治好的可能。只要悉心调养即可!再者,他毕竟伤了筋骨,却也需要将养数日,方能复原,怕是近日不能伺候殿下了。”

“用最好的药材,一定要让他康健的站在我面前!”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臣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必须知道吗?”

“下官明白!”

随即赵谌就在众人的劝说下回了房间。

“进喜,你可知你今天犯了什么错?”这突然的一句让进喜有些慌,忙跪了下来:

“小的不知!”

“你先回答我,我们一行人留在后梁的,总计是多少人?”

“回殿下的话,不过二十。”

“我再问你,我们这不足二十的大晋人身在后梁,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是抱成团,莫被后梁人钻了空子!”

“你即知道,为何今日无故的找小康子的麻烦?”

“小的,小的只是看不过他逢迎拍马……”

“你住口,小康子做事一心都是为了我这个主子,怎么就到你的眼里就成了逢迎?”

“话说回来,你连自己人都容不下,到得后梁,你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终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你……”话还没说完,进喜就秒懂了赵谌的意思,连忙哭着求着:

“殿下,小的知道错了,你原谅小的这一回吧,千万别赶小的回去!”

“求您了,殿下!”

“小的才打小就跟着您,小的哪里舍得你一人身在后梁?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

“殿下,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不是我不容你,而是此去凶险,你这性子又如何能在那样的地方生存得下去?”

“殿下,小的一定改,如若小的再犯,您再把小的送回大晋好不好?”

“如果你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要再提醒你一句。”

“韩先生是我请来的,以后这府里除了我,就属他最大,你给我好好的敬着,如果再让我听见你非议韩先生……”

“小的晓得,再不敢说了!”

“还有,大晋是我们的家乡,无论是宫里的宫外的人,如若你再心存不满,小心哪里都容不下你!”钱松茂是父皇身边总管内监,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内官能编排的?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时刻记在心里!”

“知道就好,我暂时不需要你伺候了,你有空多去照顾照顾小康子,算是替我这个当主子的尽尽心!”

“殿下,小的这就去,您先歇着吧!”

说完连滚带趴的出了赵谌的屋子。

进喜才走,韩元白就来了:

“殿下可睡了?”

“还不曾,先生快请进。”

“殿下刚才受惊了吧?”

“先生之前也有提醒过,倒是不曾太慌张,不过还要感觉先生选的人,是他救了我!”

“今儿要不是他听得周围突然安静了许多,说不定第一箭就把我射穿了!还有他说闻到了火油味,不让我进屋,这一迟疑的功夫,屋里就被火箭射中了!”

“他最后那一下还真是英勇。”

“是呀,原来我想这小康子是个忠心的,做事又果断,没曾想还有这本事!”

“这还要多亏先生,慧眼识人!”

“殿下客气了!这人还要多亏了钱大总管从掖庭把他给提出来。”

“是的,钱大总管一向是个不错的!”

“先生可知他为何要随身带个女人用的簪子?”

“殿下有所不知,宫中没有武器,想是他从哪个宫女那弄了枚簪子,日日打磨如利刃一般,估计也是防止被掖庭的人欺负他狠了,报复或是自裁,不曾想竟救了殿下。”

“可是簪子扎下去那一下,也需是有力气的,他一个内监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呵呵,这还要感谢咱们宫中的掖庭局,像他这种犯了错的,日日都要做粗活、力气活,无事都要被责骂,没力气少不得要被责罚。直到后来钱松茂因为心疼他,去看过他二回,掖庭局的人才不那为难他了。”

“先生可知道他是因何被罚?”

“殿下久在宫中,想必也见过不少腌臜事,他也是着了所谓‘兄弟’道了。”

“原来他也曾抱怨过,后来不知竟为何不再说了,旁人问起也只说是自己不好!”

“倒是个可怜人,受苦了!”

“殿下无需可怜他,人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这或许就是他的缘法吧!”

“那日在升平楼见他与旁的内监大有不同,对赌局仿佛是很认真,但是好像又不关心。不似一些人在赌桌上原形毕露。”

“先生的意思是,他对这种利益诱惑并不关心?”

“我想他只关心自己的命,还有前途而已,这种所谓的利诱根本打动不了他。”

“我后来要求他们每个人必须喝完面前的酒,可以尽情玩耍看表演,很多侍从喝多酒以后,在这般放松的环境中,开始了胡言乱语,行为放肆。而小康子看似喝多了酒,但仍然谨慎的守着礼节,小心翼翼,连多一句话都不曾多说过。”

“或许他根本就没喝多?也或许他酒后的品行真的是不错?”

“呵呵,殿下果然智慧非凡!”

“如果是这样,先生,无论是哪一种,小康子都是一个可用之人!”

“殿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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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丑时初,天已经亮了,进喜趴在小康子的床着,不停的念叨着:

“我说你小子,怎么还不醒过来?我一个内官却要伺候你这个小黄门!”

“不过说起来,你救了殿下,是个好的。”

“我这一辈子啊,打小就跟着殿下,殿下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定是不活了!”

“你这也算救了两个人的命,大功一件!”

“所以啊,我为了报答你,给你熬了粥!”

“你赶紧醒过来吧,我以后保证不再欺负你了!”

“殿下还惦记着你呢!”

“你瞧我给你熬的粥都快凉了。”

“……”

“……”

小康子还真的清醒了过来,想不醒也不行,因为进喜实在太聒噪了。

给守在一旁的进喜高兴的不行,连忙去禀告了赵谌。

“小康子,你可还好吗?”

“劳殿下挂念了,奴才没事了。”

“你啊,怎地当时就那么直直的冲了上去,也不知道躲一下。”

“殿下,钱大总管曾与我说过,我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我的命更是。”

“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必要活着了!”

“你……”站在一旁的进喜听了之后,直皱眉头:

“昨个我还琢磨着这小康子惯会说些个好听的,哄殿下开心,怎地今儿就混说了实话出来?”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小康子也笑了,奈何伤口扯着痛的直呲牙。

这或许是他自从被宸妃娘娘罚入掖庭局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小康子,一会儿我就去拟了折子送回雍京,提了你内官的位份。”

“谢殿下恩典!”

“殿下,提了内官还叫小康子就不合适了吧?”

“呵呵,你倒是转弯快,这才一夜的功夫,你就替他说话了,不吃醋了?”

“哎呀殿下,他救了您,我现在瞅着他呀,分外的顺眼呢!”

“哈哈哈,你呀!”

“小康子,不知你本家姓什么?”

“小的本家姓李。”

“即如此,你就随了进喜的辈份,叫李进康如何?”

“小的李进康,谢殿下赐名!”

“你也好好的养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们从大晋出来的就这么几个,少了谁都不行!”

“你一定养好了伤,康健的站在我面前!”

“就是,你可别想偷懒,殿下还指望着使唤你呢!”

“就你多嘴!”

吵吵闹闹了一阵子后,众人都离开了,独留了李进康一人在屋里歇息。

李进康想着这近两年的事事非非。

最开始他刚进掖庭时很不服气,总想着找机会向钱松茂伸冤。有一日他终于有幸见到了钱松茂:

“总管爷爷,小的是被陷害的!你救救我呀!”

“冤枉?有何凭据啊?”

“这,当时小的只和小禄子在成平殿,是他先提起的二殿下的话头,是……”

“我再问你一遍,可有凭据?”

“这……,这一问便知呀!”

“他若不认你该如何?”

“我,真的冤枉啊!”

“来人啊,掌嘴!”

说些一群小内监上来,就是给小康子好一顿打。

“就像现在,我打了你,有人问起,我只说是你以下犯上骂了咱家,是不是啊?”

随后一群小内监们忙着连声附和道:

“大总管,小的看见的也是如此!”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忒没规矩,欠教训!”

“就是,大总管好意来看他,他竟恩将仇报!”钱松茂满意的看着众人,又蹲下身子与小康子平视:

“看见了吗?你冤不冤枉的,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随后钱松茂就大摇大摆的领着人扬长而去,独留了一个小内监与小康子说道:

“你别怪大总管心狠,小禄子现在顶替了你的位置,做的风声水起,手底下也有两个人跟着他混,你这样毫无证据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免得最后没了性命还不知为什么!”

“再者说,那日你去永定候府宣旨,是你亲自己选了小禄子带着去,回来后又被他捧的连北都找不着了,你自己识人不清,怪得了谁?”

“大总管嘱咐我带话给你:这口气你若能忍得下,你就还有前程,若是忍不下,满天神佛也保不了你!”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打那以后,小康子就不再多说多想,只一门心思的在掖庭局服役。

那帮人欺负他,他忍着。骂他,他忍着。让他做粗活,不让他睡觉,各种手段折磨他,他都忍了下来。有的时候他也想过不如死了痛快,可是又不甘心;一个靠出卖坑害朋友上位的人能活得风声水起,凭什么他要去死?

而他的隐忍终于换来了钱松茂的顾及:

“我看你最近在掖庭局也算做的不错,不知你想明白了吗?”

“小的有错,小的知错!”

“错在哪?说来我听听!”

“错在不知好歹,错在不听劝告,错在……”拉拉杂杂的自诉了一堆的毛病和不足之处,钱松茂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总算还不是愚不可及。

“禄内官你最近可有见过?”

“小的身份低微,禄内官哪里是我能见得的,之前是小的糊涂,胡言乱语坏了禄内官的名声,小的不知好歹,禄内官岂是我这样的可以编排的!”意思是:最近小禄子没安排人找我的麻烦,我认错态度良好,他现在是懒得瞧我一眼。

“嗯,禄内官做起事来也很有分寸!”

“小的以为大总管您身边的人哪里会差,禄内官自然是错不了的!”

“你懂得就好,咱家会让他们关照你一些,以后啊,指不定就会有你的好日子呢!”

这一等就又是一年,终于让他等来了五殿下选人的机会:

“这机会摆在眼前,权看你怎么选了!”

“小康子托大总管的福,才能有此机会,小的愿去,还望大总管帮忙举荐!”

“你可考虑清楚,此去后梁可凶险的很,说不得就没命了!或者你敢有贰心,你这小命也照样保不住!”

“多谢大总管提醒,小的考虑清楚了,与其在这深宫之中误了年岁,不如去搏一个前程!”

“小的在这掖庭局,活着不如死了来得痛快些,小的死都不怕,还怕凶险吗?”

“好!就凭你这份胆识,咱家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你自己了!”

“谢大总管提携!”

小康子在升平殿的优异表现获得了韩先生的青眼,顺利的加入了赵谌的阵营。

而这段时间,他一直谨慎小心,他知道他的机会不多,绝不允许再出差错。

而他也终于能够在昨晚窥得了先机,拼死一搏,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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