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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一国之君的伤势还是没能敌过未婚妻想要赏雪的要求。张德亦步亦趋,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一双璧人,心里就止不住地生出了无限感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宁玄意和黎烬在一起时的感觉总让他无端地就想到萧隐跟云千雪。同样是无比般配的一对人,也同样的情深爱笃,然而后者最终沦落到了那样的局面,也不知眼前这一对最后又是否会长长久久。大约是人老了的缘故,他对于黎烬和宁玄意,还是始终抱着祝福的心态的,因此之下,在看待这两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会格外亲近和宽容上几分,直到如今,他甚至都不太能记起对方的别国身份了,也算得上是意料之外。
“张公公,据你所见,现在城外的局势如何了?”任由黎烬给自己撑着一把竹制油骨伞,宁玄意拢着身上的白色狐皮大氅,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就轻飘飘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连陛下都受了伤,想来战事略紧,可就本宫所知,素来征战杀伐的镇北王爷可至今都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宫中呢。如此前后矛盾,不知这实际上是……”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就瞥了张德一眼,如画的眉目间也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笼上了一层轻烟淡雾般的薄愁,叫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宽慰之心来:“只是可怜了予瑶那丫头,尚未嫁过来便已有了这么多的纷争事端,等到真有一日过来了,那还不……唉……”
说话间字字句句都是一个为了自家的妹妹而操碎了心的姐姐模样,饶是张德早已知晓这两人并无血脉之亲,也还是听得心有戚戚,抑制不住地便回答道:“这个殿下就用不着如此顾虑了。老奴虽不曾亲身前往城楼探看,但也知晓事无大碍,尚且用不着镇北王爷出手。至于陛下的伤势,那不过是事出突然的意外罢了,却是不到牵连国体的地步,还请殿下千万宽心。”
“是么,那可就承张公公的吉言了。”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宁玄意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就不相信了,再没有多说什么,倒真和黎烬一路赏玩着雪景就悠悠行远。唯独搅闹得张德,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惴惴不安,沉默着直至走进泰和殿中尚不曾回过味儿来。这些个人上之人啊,都是个心有七窍、再玲珑不过的了,要揣摩他们的心思,实非经过千锤百炼而不能。可叹他钻营其中大半辈子,临了临了,最后却还是栽在了一个言笑宴宴的小女娃手里,当真是无可奈何。
才一步入大殿之中,一阵热融融的暖意就迎面扑来。宁玄意和黎烬先是在外间脱了大氅,消散了一身的雪意,这才一前一后地入了内殿,却看见萧隐只披了一件大衣裳,正屈膝倚靠在软榻之上,一张本就苍白的面容少了血色,看起来更是虚弱至极。黎烬也不多言,上前几步就径直探了探他的脉门,直到感觉指下的律动依旧规则而稳定,这才没好气地放下了萧隐的手,继而淡淡道:“无碍。那支箭上并无任何蹊跷,对身体的损害也有限,无非就是失了点血脉,多补补,将息上几天也就没事了。”
“有劳黎卿。”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人的不情不愿,萧隐只点了点头,连动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都是他们大惊小怪,没见过那支寒铁箭的样式,唯恐出了什么大的纰漏,这才急吼吼地唤了你过来。没成想,竟然连公主殿下都惊动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请这两人坐下,继而又让张德将那支箭给取了过来:“说起来,这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稀罕,无非是材质特殊了一点儿。一时不察,竟让它有机可趁了,实是朕的失误了。”
先于宁玄意一步将那犹自沾染着血迹的铁箭捡起,黎烬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会儿,也没有再让身旁女子观瞧的意思,直接就示意张德可以拿下去了:“的确是无坚不摧的寒铁打造,这种箭矢,一旦射出,大约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御得了,也难怪陛下你会受伤了。”说着,他顿了一顿,却是随后便意识到了箭矢主人的厉害之处:“不过这若是戚天问的手笔,那他的武功造诣就过于骇人了。陛下如果还要去往城头,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这样的高手,不是多带几个随从护卫就能搞定的,还是多加小心为妙。”毕竟,寒铁再如何特殊也终究是铁质的玩意儿,其重量远非寻常箭矢可比。而戚天问不仅成功将之射出,还竟然射到了雍都城楼之上,就连萧隐的身手都没能阻拦得住,这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宁玄意眨了眨眼,心里头却是不禁暗自发笑。恐怕普天之下,当着伤员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开口嘲讽的大夫,这家伙算得上是头一号了。也亏得萧隐吃得惯这样的排头,竟然到这步田地都不动声色的。
这人还真是永远说不出好话来啊。张德苦笑连连,下意识地就想要把黎烬和自家主子给隔开:“到底还是黎神医见多识广!单论这寒铁箭矢啊,方才那么多太医在场,居然没有一个能肯定其上是否有毒的,只拔出箭来上了药也就罢了,至今都还没开出方子来呢。”说着,他又觑了一眼黎烬,脸上讨好的笑容堆得更满了:“要不,还是麻烦神医大人亲自给开一个?”这也是统共的常理,因为自打黎烬出现以来,萧隐的身子就一直是他在照顾着,中途换个人总也不妥,还得他亲身出马才称得上善始善终。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黎烬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得站起身来了。临离开之前,他不由地又看了看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宁玄意,在收到她安抚的眼神之后才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跟着张德就大步离开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内殿之中便只余了萧隐和宁玄意二人,就连原本再正常不过的气氛,也在这两人突如其来的缄默中变得微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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