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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误扯的纽扣(成长)
地球上的每一个地点,都有地方时。每一经度,相差4分钟。
东京与北京,因为经度不同,而有着一小时的时差。这一个小时时差带来的差别,并不如纬度与地理位置的差异,而给人的观感更大。
八月,当中国的南方城市,饱受淫雨侵扰之时,日本却是晴空万里。
本州的雨季,通常在春夏之间。滂沱大雨,淋湿东京街头,鱼贯而入的伞,簇拥着人潮,挤入电车,然后漫长等待过后,狭长的站台上,广播响起。终于,就到了目的地。
比起映像之中,潮湿拥挤的东京,北海道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晴朗的。较高的纬度,与充足的日照,使得丛林植物,在这里得到自然的优待。
一弯残月,在天上淡淡地亮着。富良野的花海,此时褪去白日的明艳,夜幕笼罩之下,一派静谧祥和。
韩征半趿着一双木屣,靠在配备了动力机的滑翔机前,抬起手上的金属小酒瓶,刚要放入嘴边,直视前方的视线,却转放到了天边。短暂的停顿,接着是沉沉的寂静。自嘲般地,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酒壶。
“终于考虑试试清酒了?”他在日本的同学长野,用一口不太纯正的中文,问了一句。随手拿了他搁在机翼上的酒壶。
韩征没有理他,俯身捡了一块石子,三两步跨过脚下的台阶。
长野看着他的背影,小抿了口酒,忽然说道:“‘一花一木,故人相植。一思一念,今人成痴。’”
他引用紫式部的句子,其实暗含深意。
韩征闻言,一时没有说话。手指摩挲着那块黑色的砾石,忽然以弯弓般的姿势,奋力掷向远方。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在原野中慢慢走着,避重就轻道:“你不看《红楼梦》,改读《源氏物语》了吗?”
韩征记得,上回来北海道的时候,他还宣称为了学好中文,要在一年之内读完四大名著。
“我看什么无所谓。主要是你,你专程来北海道……”长野打了一个酒嗝,皱眉:“买醉?”“我可从没见你这么情绪化。”
“情绪?”韩征念着这个词,笑着:“情绪,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怒哀乐。都来自感官的体会。我这几天想啊,如果一个人感官都封闭了,这些喜怒哀乐,按照常理,是不是会相应减弱几分?”“失明的人,看不到令人难堪的事情。失聪的人,可以避免听到恶心的言论。换个角度来讲,失去的同时,也是一种得到。”
长野脸上露出了笑容,“可就正常人来说,应该没有人愿意失去任何一种感官。”
韩征走了几步过来,提起裤腿,像西北高原上的农民一般,敞腿坐在台阶上——喃喃道:“可是他的确失去了,却也得到了。”
他口中的“他”,长野不知道是何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同时也是许澈最终选择的男人。
宽大的黑色背影,透着落寞。声音低沉说:“有时候我挺羡慕一个人的。”“尤其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他想到了韩时谦。
酒瓶盖子,一直是开着的,月夜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韩征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黯然。
“你应该觉得幸运,”长野忽然说道:“能看到这么美妙的景色,尝到美味的酒,最重要的是,能听到我这个朋友,深更半夜在这里安慰你。”他说完,举了下手上的酒,邀请他共饮。
韩征回过头来,看定他,幽深的目中,露出了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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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门窗,因这连天的大雨,而紧紧关闭。被雨水打湿的红木门框,颜色更深,几乎近于阴沉的黑灰。而门窗之内的复式别墅,暖黄色的灯光,从大厅、厨房,蔓延到客房、走廊。晶莹剔透的水晶灯,照亮所有笼在阴影中的角落,连带屋外细细的烟雨,在这耀眼的光芒之中,也如同天上散下的金粉。
韩时谦到的时候,酒品、餐具都已被撤下,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母亲,摘了鼻梁上的眼镜,扶着沙发扶手,站起了身。
陪了韩母一晚的许澈,在她走向韩时谦后,却没有动,只是随手拿了份杂志,搁在膝盖上,假装在读杂志。
今天是韩爷爷大寿,韩母特意换上了去南京定制的旗袍,脸上化了淡妆,很好地衬出了,她身上的江水韵味儿。
客厅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她裹了裹身上的云锦披肩,在走过来的当儿,低垂的目光,已扫视了他一遍。
待行至他面前,便不再看他。微微侧过身,盯着萍姨接过手的西装服,问:“怎么弄这一身?”
注意到,他衣服上有水渍。
在进门之时,他就脱了白天工作时,穿的西服外套,解开领带,松开锁骨处一粒纽扣。避免穿着太过正式,惹爷爷不快。
“来的时候,碰上了大雨。”韩时谦微微低头,以便于交谈。
韩母的视线,停留在他肩上,继而,视线朝下,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把黑色折叠伞。微微皱起了眉。
“我待会儿去弄干净。”他说着,不觉将手里的伞握紧了些。
韩母没有作声。眼里既没有责怪,也没有关切。
抱着双臂,将那本书裹在臂弯里,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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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翻了两页,封面女郎画着艳俗的浓妆,推荐的新款珠宝,设计也极其庸俗不堪。
许澈眼里像生了刺,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烦。
韩时谦将手上的伞交给家里的佣人,嘱咐他放到自己房间去。然后抿唇,朝沙发这边走来。
许澈还在生闷气,没搭理他。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杂志。
他在许澈对面坐下,“爷爷睡了吗?”
许澈斜过身子,拿肩膀对着他,仍低头看着她快翻烂的杂志。
他一笑,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微微弯腰,后脖与衬衫衣领间,空出一条缝隙,露出麦色的肌肤。脸上作出欣赏的姿态,说道:“裙子很好看。红色长裙,很适合你。”
许澈正在翻书的手,停下了。勾了下散落在脸颊的长发,终于转过脸来,看向他。目中是明显的诧异。许久才开头说:“你,你今天,”她本来想说,他今天似乎不大一样。
他现在的目光很温柔,也太温柔了,不像他。
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而是转为冷冷的一句:“作为补偿吗?”
韩时谦一怔,旋即笑了,“如果你认可,那就算是吧。”
许澈脸上虽还平静,心跳却不由加快。
她怔怔地,按住搁在腿上的杂志,不觉双颊泛起了红晕。故意说:“韩先生,你也太迟钝了吧,你才注意到我穿红裙好看?”
他皱起了眉,略带思索地:“是么?可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
许澈认真盯着他:“你才知道?”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可一说完,她就绷不住,笑开了。
这么一笑,也意味着,不再计较他今天的迟到,也暂时不会追问他与方回音之间的纠葛。??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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