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散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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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过来。”

微弱地，似乎有人在轻柔地呼唤自己的名字，星夜在黑暗里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星夜，这里。”

那声音突然转了方向，声音愈发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如天籁一般美妙婉转，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就能感受到温暖。

“星夜，不可以淘气。”有一只温暖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轻柔地在星夜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星夜想握住她的手，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极小，肉乎乎的，就像是……婴儿的手。

他想说话，嘴里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女人轻笑起来，用温柔的双手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地哼唱起一首旋律优美的摇篮曲。

不论星夜如何用力，他都看不清那张在黑暗中的脸，但是他心中无比清楚，这一定是他的母亲！他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很多很多，呼之欲出，在一阵咿咿呀呀之中，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忽然，那双抱着星夜的手消失了，失去手的力量，星夜猛然向下坠落！在无尽的失重感之中，星夜的眼前开始闪回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大多都是被定格的，但每闪回一张画面，他的所有感官会和那画面同步！有一张，自己的心脏被人挖出来，胸口是被剖开的痛楚和寒风吹过的冷意；有一张，许多金色眼眸的人用刀切割他的身体，每一道伤口都带着他们的恶意；有一张，自己被绑在黑暗的地牢里，有老鼠啃咬他皮肤的细碎；有一张，自己被烧死在十字架上，热浪灼烧着他的皮肤，浓烟呛住他的口鼻；有一张，自己被切断四肢挖去双眼放在一个舞台上，黑暗中充斥着观众们恶心的笑……一次又一次死亡前的恐惧和绝望逐渐将他填满，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爆炸了！

“星夜！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陡然传入他的脑海，话语里是无尽的恨意，“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星夜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那声音摒弃在外，但他做不到，那声音似乎是直接灌入脑海，不论他怎么堵，那声音都只会越来越大！

那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

“别说了！！闭嘴！！”他绝望地咆哮一声，那疯狂的声音竟然真的停下来，周围也在此刻沉寂，仿佛这片黑暗什么都没发生过，完全地静谧。

星夜喘息着，再抬头时，眼前出现一束刺眼的白光，他用手挡住部分光线，直到眼睛适应之后才向那光芒看去——

在光线汇聚的地方，是一张长满青苔的石台，那上面繁复地雕刻着像是法阵一样的黑色纹路，四周用正在燃烧的白色蜡烛围成一个正圆。在法阵的中央，躺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她似乎是睡着了，神情安详。

星夜觉得她很熟悉，那张脸他以前应该见过无数次，但不论如何也想不起她是谁。星夜想走近她，仔细端详她的脸，只是不管他怎么走，老妇人和他的距离似乎是固定的，他没办法靠近她分毫。

忽然，黑暗中出现一群白袍人蒙面人，他们将那个老妇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拿出一把银白的匕首，狠狠地插入她的心脏之中！老妇人在此时惊醒，她惊恐地看着这群刽子手，她想要挣扎，但她的四肢和身体都被白袍人死死摁住，她根本无法动弹！

白袍人猛地将匕首从她的胸口拔出来，鲜血如泉涌一般喷薄而出，染红了那群人的白袍。鲜血流入法阵的花纹中，顺着黑色的纹路逐渐将法阵完成——然后星夜看到了自己。

他看见自己趴在地上不断挣扎、哀嚎，痛哭流涕，歇斯底里，仿佛正在遭受这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撕心裂肺地哭喊，却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另一个自己？

星夜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许感受到的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而是另一个自己——被罗德斯特初拥之时，在镜中见到的那个，金眸的“星夜”。星夜之前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温柔的母亲，痛苦的死亡，都是属于另一个“星夜”的。

那我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落到面前那个黑发黑眸的自己身上……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所以，“他”确实是一直在看着自己，无法共享知觉，承受着自己所不知道的另一种痛楚。而如今，“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那时“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诀别。

“从此，你必须独自承受命运……”

是“他”把记忆里所有痛苦的记忆都带走，给自己留下一个未知的命运。但，“他”到底希望自己怎么做呢？

当想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个在地上哭泣的自己已经化成一缕青烟飘散不见，四周恢复到黑暗的状态，安静到令人舒心。

“星夜。”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唔嗯……”星夜迷蒙地呻吟一声，睁开眼，罗德斯特那张好看得令人窒息的脸就近在眼前。

“罗……”脑子不太清醒，他下意识又差点叫错，赶紧改口，“父亲？你怎么在这里？”他扭头看看四周，这里正是曼陀罗馆自己的房间，罗德斯特坐在床边，背着月光，修长的影子就落在星夜的身上。

“水晶棺出问题了，你被关在里面半个多小时。”罗德斯特轻描淡写地说道，“乔娅把你送回来的。”

半个多小时？星夜想到那些闪回的死亡画面，少说也有上千次，相似的、不相似的……仅仅是想起，星夜就觉得一阵恶寒，如果那些都是记忆的话，自己……或者说“我们”到底死了多少次？一次又一次地复生，难道自己以前开始就不是人类？

“额……我在水晶棺里的时候，样子挺惨的吧？”在罗德斯特面前，星夜始终做不到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完全告诉他，他只得尴尬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看见。”罗德斯特回答道。

“……”说什么大实话，安慰我一句会死啊？星夜颓然地闭上眼睛，但刚一合上，眼前立刻就出现那些闪回的画面，吓得他连忙睁开，却看到罗德斯特望着自己的眸子，带着一丝奇特的情绪。

“父……”

“睡吧。”罗德斯特说道。

只此一句，星夜竟觉得莫名心安，他顺从地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极其安稳。

罗德斯特看着星夜的睡颜，意外地伸手轻轻将落在星夜脸上的碎发抚开，然后将他身旁已经完全湿透的羊皮纸拿起来，两根手指稍用力一捏，黑色的火焰就从他指尖迸发出来，瞬间将羊皮纸烧了个干净。

这附着魔法的羊皮纸，浸染过水晶棺的媒介液体，已经不能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