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终为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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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折腾的够呛，也快乐的很。当他们回到品寒宫的时候，品寒宫的星辰，已经悄然布满了墨蓝色清澈的天空。

文襄从书房中抱着一大摞折子走了出来，看到二人之后，恭恭敬敬地问好：

“尊座、殿下。”

夜淇一脸坏笑地回到：

“你好啊，东岳文昌神君。”

文襄的面色，一下子有些尴尬。他求救地看向奉泽，就见到奉泽云淡风轻地走在前面，温声说道：

“武威华府齐仙君，您该睡觉了。”

夜淇：“……”

夜淇在暖暖的被窝里躺下的时候，奉泽还坐在她的床边。

这么多年了，哄她睡觉，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夜晚的烛火摇曳着，桌面上兔子形状的铜灯头顶着火焰倒是平稳的很。一本摊开的《诗经》孤独地倒在那里，无人问津。

夜淇的脑子已经困得不怎么会转了，她就听见奉泽在自己的身边温声问道：

“明天还去凡间吗？”

夜淇迷迷糊糊地说道：

“不要，就剩最后一天时间了，我要在品寒宫待着。”

奉泽抬起手，将她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让温暖一瞬间包围住夜淇：

“品寒宫有什么好玩的？”

夜淇翻了个身：

“你知不知道在六界之中，无论是妖魔鬼怪神仙凡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

奉泽：

“什么爱好？”

夜淇嘻嘻一笑，说出两个字：

“种地。”

奉泽：

“……”

果然，第二天早上，品寒宫的小神女们，看到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尊座大人、和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公主殿下，束着袖子，扛着锄头铁锹向齐灵园走去。

花园里的一排排神花神树都被夜淇仔仔细细地移栽到了其他地方，奉泽在一旁用引灵术将神界的灵力引渡到神花神树上，让这些可怜的花草树木能够活下去。

不一会儿，眼前就被开辟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

夜淇将裙子系在腰上，撸上了袖子，费力地用锄头一下一下锄地，她腰细腿长，这三年来抽高了许多，在女神女仙之中算是十分高挑的几位。长长的栗色马尾像一条飒爽的瀑布垂在后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显出格外的风情。

奉泽在一旁的木椅子上坐着，一脸微笑地看着夜淇：

“你歇一歇，我来锄吧。”

夜淇使劲摇摇头：

“不用不用，你要是锄地被别人看见，说不定六界明天就传出来‘神尊生活困窘，亲自干农活补贴家用’的谣言了。”

她说罢，放下了锄头，“噔噔”地跑过来，坐在奉泽的身边，看着那一方土地，转头对奉泽说道：

“我怎么有一种，朕打下了一片江山的感觉。”

奉泽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手指沾上了一抹泥土：

“小傻瓜。”

夜淇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在木椅子的椅背上，自顾自地说道：

“等这块地翻完了，我就在边上竖起来篱笆，种点儿丝瓜，让它在篱笆上爬。然后左边那块地，种点儿西瓜……”

她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

“不行不行，这些瓜都性寒，你不能吃寒气大的东西，咱么种点儿别的。”

然后，她半眯着眼睛，开始规划自己的江山：

“那就种温性的，种几棵板栗，等结了果子，板栗壳子还可以收集起来做暗器，偷偷塞到折桑的衣服里；再种一棵枣树，我们俩要是吃不完就送点儿给折桑和苍羽，再吃不完就晒一晒做银耳莲子羹；那边种点儿高粱，让西殿的武神帮忙拍成粉，我们煮高粱糊糊；还有扁豆，让扁豆长在篱笆那里……”

奉泽听着，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兴致勃勃的夜淇：

“你从前都不在意这些的，怎么现在都对瓜果的寒性温性这么清楚了。”

夜淇自然地接到：

“当然是怕给你再吃什么寒凉的东西，你再病了，我可收拾不了。”

她说的随意，奉泽听着，却是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

一千年的时光，

一代代的人都在称赞，玉扇凌波风姿文雅、玉扇凌波风云叱咤、玉扇凌波心思深沉……

却没有人真正关注他到底过的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他爱吃什么，他喜欢什么东西。

而今天，这个从小就依赖他的姑娘，似乎长成了，他的依靠。

仙界，东曦殿。

云锦在一众仙娥的侍候下穿着她淡紫色的宫装，端庄的面庞朱唇威严，她转首，见到书桌上有些陈旧的拨浪鼓，保养得如同少女般的手指抚上去，却不敢握紧。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对不起，

妹妹；

对不起，

珏儿；

对不起，

溟儿……

我知道你们肯定恨极了我，

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要让我的女儿活着，

也要让自己活着。

外间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尊后娘娘。”

云锦闭上的眼睛倏忽睁开，她看向外面，一身深紫色袍子的巫即离站在外面，她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却依旧努力装作端庄有礼地对他说道：

“巫先生有什么事吗？”

巫即离拢了拢深紫的袖子，缓缓说道：

“今天，叶玉堂就要回来了。”

云锦此刻收拾好了仪容，便走出了里间，坐在了距离巫即离不远处的椅子上，轻轻喝了一口清茶，听见巫即离继续说道：

“叶玉堂最近有帮助仙尊的倾向啊。”

云锦放下茶杯，

“珩儿是本宫的女儿，最后这仙界迟早要她一人执政，有个叶氏宗亲帮助她，也没什么不好。”

巫即离站在暗处，忍不住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目光看向云锦，心中暗骂一声“妇人之仁”，却不得不好言好语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亲政有不同的亲政方法。”

云锦的目光终于被他吸引过去，巫即离苦口婆心地分析道：

“若是尊后你手握大权、身边有权臣辅佐，待仙尊经验丰富后交予大权，那时候尊后你是可退可进，仙尊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出什么。”

巫即离停下来，看到云锦有些探求地看向自己，知道她等待着自己向下说，于是便继续说道：

“若是让仙尊受尽各位仙家之心，从尊后手中夺得大权，那时候，尊后的生死可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云锦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巫即离，良久，她开口道：

“到底，本宫是她的生母，她总不能对本宫做什么。”

巫即离冷笑一声：

“生母？我们仙界自轩辕氏执政开始，父子相争、母女相残的事情还少吗？当初轩辕南瑶和轩辕南溟两个争得头破血流，最后把南溟逼上梁山、惹得六界大乱的往事，尊后难道忘了？”

云锦手中的锦帕，被紧紧地抓乱了。巫即离却依旧雪上加霜：

“再说，咱们的仙尊大人，三年前可是因为一个仙妃、一个庶弟与她的亲生母亲闹开了的。”

这样的话，让云锦无言反驳。

巫即离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紧接着就说道：

“尊后娘娘，叶玉堂是叶氏宗亲，他站在仙尊那边我们无力挽回，但有一个人，在下已经帮娘娘争取了。”

云锦问道：

“谁？”

巫即离深沉地看向窗外玲珑有致的玉兰花，回答到：

“下界有着战神之称的——齐茗仙君。”

云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齐茗，这个两年前突然冒出来的武仙黑马，不仅法术了得，一众将军都对她的法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战术兵法甚至理政之策、都让颇有天才之称的叶玉堂称赞有加、自愧不如。

也就是齐茗年轻，不然的话，连仙界唯一的天王叶玉堂、也要屈居其下了。

云锦连忙问道：

“你说你争取了齐茗？”

巫即离缓缓地走到云锦面前：

“齐茗到底是个年轻人，有几分向上爬的热血，更不甘心于一直做叶玉堂的下属，她的意思是，只要尊后娘娘能让她毫无阻碍的进入中天廷枢，她就为娘娘效力。”

这一番条件固然是让人心动，但是云锦却觉得一切来得太过容易，于是多了个心：

“万一这齐茗……是与叶玉堂商量好了，诈我们，又当如何？”

巫即离轻轻笑道：

“这齐茗本来就非池中之物，回到中天被人拉拢都是迟早的事情，待价而沽之人又怎么会放着尊后娘娘这丰厚的肉羹不要，偏要去吃叶玉堂的残羹冷炙呢。而且在下已经打探清楚了，这齐茗在军营之中对叶玉堂本来就不恭敬、更别说什么忠诚了。她一个外姓人，也没必要为叶玉堂做到那一步。”

云锦听后，也觉得有理，心中的期许便多了几分，转而对巫即离说道：

“明日中天堂会，若是珩儿给齐茗高官厚禄，本宫便许她关切人情；若珩儿没有想到这一步，我便助她进入中枢。”

巫即离见云锦听了进去，就告辞离去。云锦的目光又回到桌子上的拨浪鼓，微微叹了口气，几不可察。

她对身边的仙娥说：

“走吧，去桃园转转。”

仙界的金廊玉雕，蜿蜒在仙水轻荷之上，云锦看着垂在长廊上的流苏挂饰，心却随着它们一起游荡。

她回头，却在廊子的那一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珩一身青绿色绣梨花的长裙，步摇摇曳，却没有了从前的迷茫青涩。她本就冠绝六界的脸上，添了几分成熟。叶珩看到了云锦，没有逃避，只是自然地款款走了过来，到了云锦身边，面色不改地微微行了个礼：

“母后。”

然后，没有任何多言。

她自己起了身，旁若无人地与云锦擦肩而过，冷若冰霜。

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是血浓于水，却弄得像陌生人一样。

云锦的鼻子有些酸，她猛地回头喊了一声：

“珩儿！”

叶珩的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她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云锦红着眼眶，哽了一会儿，才轻轻问：

“我们两个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叶珩站着，没有说话，停滞，然后头也不回走开了。

留给了云锦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背影，与仙雾渐渐地融合在一起，渐渐地消失。

一阵微风卷起廊上的流苏，轻轻抚在云锦的脸上，她没有动，兀自站着，地老天荒：

她错了吗。

她只想，让她的女儿过的更好，

却硬生生地，把她的女儿推的更远。

她看着远方飞过的几只彩翼飞鸟，温柔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

巫即离说的没错，

她现在，就算再愧疚，也没有退路了。

她甚至寒心：

她为叶珩做了那么多，终究是赶不上雁楚。

她现在，终究是要站在珩儿的对立面，而让自己活下去了。

第二日，中天堂会。

东曦殿威武宏伟的大殿仙气缭绕，几根盘龙大柱支撑着叶氏的一方天庭。众位仙家彩衣霓裳，法器傍身，整齐地分列大殿两旁。

大殿之外，叶玉堂一身墨蓝，等待着仙尊召见复命。

“宣旻殿下。”

一声温和有礼的男声传来，叶玉堂转首，见到一个赤色袍子的武仙走了过来，向他作揖：

“宣旻殿下平叛辛苦，此次仙尊定是会有极大的封赏。”

叶玉堂看清眼前人，点头不冷不淡地回礼：

“东府将军。”

那位东府将军见叶玉堂不怎么想理他，也不气恼，依旧彬彬有礼地说道：

“小仙已经迟了，改日与将军叙旧，告辞。”

他又礼数周到地做了个揖，步子不紧不慢地踏进了大殿之内。

叶玉堂看着这位东府将军的背影，忍不住，嗤笑出声。

而在大殿之内，一众仙官们也不闲着，不忍心浪费宝贵的等待时间，纷纷聊起了天，一列的武仙抱着长剑窃窃私语：

“听说那个传说中的齐茗今天也要到中天。不知道仙尊会给她什么仙位。”

另一个拿着长刀的武仙捋了捋胡子说道：

“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小辈，至多是补上东南或东北将军的缺位，或是去四方将军的殿中当个副将，越不到我们头上去。”

不一会儿，叶珩便坐到了高位之上。

她一身白金腾龙的锦绣华服，高髻金簪，花钿红唇，颇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感。

这是三年前那个不愿意触碰中天政事的叶珩，如今，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一界君王了。

云锦还是淡紫色的宫装，坐在叶珩的下首，她虽然将微笑挂在脸上，却让人莫名觉得、悲喜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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