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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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淇一下子清醒了，猛然从奉泽怀里挣脱，向后无所适从地退了几步。

她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脏污，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说道：

“我……我……”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慌。

如果当初在竹屋外，她对小橘的威胁，自己还能侥幸地想，奉泽说不定是以为自己吓唬小橘呢……

他知道了自己杀了云城、灭了苍灵派、杀了种种的人，都可以认为，那是他们欺负自己，自己只不过是自保。

他那天对自己说，

我不相信，我的阿夜，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一定是他们欺负你了，对不对？

奉泽的心里，他的阿夜，那么纯粹、那么干净。

她今天，却让他见到了夜淇嗜血好杀的一面。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心里有一团火，将她的理性点燃，灰飞烟灭。

从三年前奉泽去冥界之后，她就发现了，

她总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就像是中了什么蛊，无法摆脱。

夜淇不停地后退，她颤抖着，想要逃避……

奉泽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夜淇的，他怎么会喜欢一个疯婆子……

而奉泽这个时候，喊了她一声：

“阿夜。”

夜淇愣愣地看着他。

奉泽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饿了吧？”

夜淇惊讶于奉泽的态度，就见到奉泽的笑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地说道：

“回去吧，带你去吃麻辣兔头。”

就这样，在夜淇的脑子还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暮云派给他们准备的客房里。

眼前桌子上，不仅放着一大盆油辣可人的麻辣兔头，还有兔腿和米粉。

夜淇看见倒映在镜子里自己的影子，那满身的红色扎痛了她的眼睛，就连盆里红彤彤的辣子，也那么的触目惊心，她一下子站起身，对坐在桌旁的奉泽说道：

“我……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正要逃开，就听见奉泽叫她：

“阿夜。”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奉泽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包围住她：

“你在梦魇兽那里，看到了什么？”

夜淇咬了咬嘴唇，却说了实话：

“看到了，那些人，举着刀剑，要杀了我。”

她这些话说出了口，突然就觉得不那么难了，她背对着奉泽，冷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变了，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是三年前的夜淇了。”

“我伪装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用一些时候，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残忍地看着自己的敌人死在自己手里，我想看他们向我求饶，我想看他们的生命一点一点消散。”

“我的修为越高，这种情况就越明显。在战场上，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叫我战神，可我知道，我就是一个魔鬼。”

她自顾自地说着，良久，她听见奉泽开口：

“阿夜，你杀害过无辜的人吗？”

夜淇听到他的问题，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听到奉泽循循善诱：

“你为什么要杀云城那一帮人？”

夜淇沉吟片刻，才说道：

“我查到他们是当初在孤山里埋伏你的人，而且那时候，他们想要杀掉我。”

奉泽又问道：

“你又为什么要灭掉苍灵派？”

夜淇回答：

“因为他们将无辜的人变成奴隶，他们开设角斗场，让他们自相残杀。”

奉泽抬眼：

“那你当初，为什么想杀小橘？”

夜淇的心，紊乱了，她强行镇定地回答道：

“因为……她说不认识你，我觉得她和戚竹合伙骗我，害了你。”

奉泽站起身来，走到了夜淇的面前，他看着夜淇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所以，阿夜，你没有无缘无故地伤害过什么人，你不能说你是恶魔，你只是……情绪太激动了而已。”

夜淇的手，抓紧了衣袖。

奉泽几乎恳求地看着她：

“阿夜，我当初跟你说过，你体内幻夜石，拥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也有着别人没有的危险，这个危险不仅仅是对你，也是对别人。”

“所以，阿夜，你要相信，你还是当初那个你，你现在要做的，是控制你自己。”

“你要生气之前，想一想，你还是当初那个阿夜……”

夜淇的眼眸垂下，

像是乌云遮盖住星辰。

良久，夜淇异常冷静地说道：

“你放心吧，如果哪天，我成了个祸害，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了，我尽量自己离开，不给大家惹麻烦。”

“如果我自己做不到，奉泽，你就杀了我吧。”

这是奉泽第一次听到，如此决绝且绝望的话，从夜淇的嘴里说出来。

夜淇的绝望，似乎也包裹住了他。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说什么，沉默良久，他才开口：

“放心吧，我的阿夜，永远不会给我惹麻烦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奉泽却真的不敢保证……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能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

就像是不远的前方有万丈深渊，他却被推着，向深渊处坠落，没有反抗的余地。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到达了一种沉默的地步。

还是奉泽先开了口：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先不说了，眼下的问题，是梦魇兽。”

夜淇听到开始讨论正事，就精神恢复了一些，她问道：

“梦魇兽不都死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奉泽回到了桌子旁，示意夜淇也坐下。他夹了一筷子兔肉给夜淇，这才说道：

“你还记得当时你用灵力结成了护盾，但是还是有一个梦魇兽成功的攻击了你吗？”

夜淇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问道：

“难道是这个梦魇兽有问题？”

奉泽看了看盘子里的兔肉，轻叹：

“我从一开始听说下界出现大批精怪，就觉得事情不简单，如今一看，更是如此。”

夜淇一边将兔头拿起来，啃了几下，一边说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的护盾我自己知道，如果是以那些梦魇兽自己的灵力水平，根本就不可能会攻破，除非……”

奉泽给她道破：

“除非有什么东西，给它支持。”

这样一想，问题就十分严重了。夜淇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寒意，像是有什么阴谋笼罩着她，却看不清也摸不着。

夜淇嚼了几口肉，沉声说：

“那我们去山口那里去看看，现在就去吧。”

奉泽也是果断的性格，事情不能拖，于是就跟夜淇两个，再一次来到了梦魇兽出没的那座山峰。

夜淇看着那一片一片死去的大白兔一样的梦魇兽，不由得心中有些发虚，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奉泽，见他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才镇静下来，翻找着梦魇兽的身体。

她转头，看见奉泽在离她不远处同样翻找着，她就松了口气。

她一个一个的翻着梦魇兽的尸体，那些大兔子一样的精怪已经僵硬了，因为南寒剑的攻击，冻的成了冰坨子。夜淇仔细地检查着那些尸体，除了梦魇兽自身的灵力，她没有找到任何外在的灵力加持痕迹。

这就奇怪了……

她随手扒开了另一个尸体，手刚触摸到那一团毛茸茸，心中突然一惊：

这个梦魇兽，身体是软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梦魇兽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就张开，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的吓人，就像是一个有思想的人，盯着夜淇。

一团闪着银光的火焰，一下子烧了起来，星火燎原，一眨眼间，燃烧了整个山间！

凶猛的银色火焰，阻隔了夜淇与奉泽的视线，奉泽一手祭出引灵扇，水蓝色的灵力卷着波浪向火焰浇去，然而，却没有什么显著的作用。

那火焰之中浓浓的煞气向空中蹿去，奉泽一开始就觉得这火焰有些面熟，而此刻看到这水系的煞气，突然就想了起来：

混沌！

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之力！

奉泽在这边与烈火交战，而夜淇那边，却在熊熊的火焰里没有任何伤害。

那些火焰，将她包围，成为一个圆圈。

火焰产生的烟雾之中，渐渐地，踱步出了一个身影：

高高的个头，身穿白袍，一个巨大的白兜帽遮住了他的脸，手拢在袖子里，看起来，像是个苍老的长者。

夜淇心中警觉，南寒剑祭出，握在手中：

“你是谁？”

那个白兜帽里传出一声寒冷的笑声，他开口道：

“我是来帮你的人。”

夜淇听着他的声音，脊背上都升起了一阵恶寒，她镇定下来说道：

”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她的话说的坚决，但是那个白兜帽却向她靠近：

“你不是想杀了云锦吗？你不是想让她臭名昭著、永世无法超生吗？你不是想成为显赫高贵的人吗？你不是想让伤害过你的人统统都下地狱吗？你不是想让背叛过你的人都碎尸万段、成为一滩肉泥吗？你自己做不到，而我，就是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的人啊。”

这些话一句一句说出来，夜淇的脸越来越白，她向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说道：

“我没有，我也不需要你帮忙！”

白兜帽冷冷地笑道：

“你没有？哈哈哈哈。你在撒谎！”

你在撒谎……

你在撒谎！

撒谎！

夜淇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像是被人揭开了最疼痛的伤疤：

“你闭嘴！我没有！”

白兜帽一步一步的靠近，夜淇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却莫名觉得，他的脸，现在应该有着幸灾乐祸的狞笑：

“呵呵呵，你没有？你以为你对西陵奉泽说的那些话所有人都信吗？只有他相信而已，他这个蠢货，以为用温室豢养你，你就会成为一只温顺的家猫吗？”

“不，你是一只猛兽，多少骨头都养不熟的恶狼！”

夜淇拼命地摇着头，她手中的利剑挥舞着：

“你闭嘴！我不是！我不是！”

那个白兜帽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哈，你还说你不是，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的剑在挥舞什么？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我，想看我的血流在地面上！想看我挣扎的表情，想看我向你求生的眼神！”

夜淇手中挥舞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白兜帽却不放过她，他步步紧逼，快速地、不留半分余地说道：

“你说你杀云城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要杀你？可笑，他们杀得了你吗？你只要躲开，他们能拿你有什么办法？但是你还是杀了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一刀一刀的将云城杀掉。”

“你喜欢那种方式，那让你有成就感，你觉得，你就是掌握他人生死的天神！”

夜淇的脸已经没了血色，她颤抖着、无力地反驳：

“你别说了！”

她当时或许不是这么想的，她报复云城，仅仅是因为云城算计奉泽、还要杀掉自己。

但是那个白兜帽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让她觉得，是啊，这就是她的龌龊心思，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对奉泽说那么多无可奈何的理由，自己真是个小人！

白兜帽突然像厉鬼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冷声说道：

“夜淇，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就是一个恶魔！却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生！”

夜淇怔怔地看着他，白兜帽突然激动起来：

“这个世界，那么多的纷争，那么多的算计，长久不了！”

“他们都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所有的人都结合在一起，为这个世界、为他们的主宰效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嘴上说着大义凌然的话，心中却为自己打着算盘！”

他近乎虔诚地看着夜淇，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捧夜淇的脸，却在离她不远处的空气中停了下来，他笑着，说着：

“而你，就是这个世界注定的主宰！”

“夜淇，遵从你的内心吧！”

夜淇被吓住了，

她木然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那个白兜帽似乎笑得很开心，他仰头看天，

“因为，你就是……”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火焰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狠厉的水刃，向着那白兜帽的脑袋上就是一劈！

然而白兜帽却是灵活的很，他向后快速地撤去，堪堪躲过了那一计攻击。

奉泽浅蓝的身影掠到夜淇的身边，一把将她掩到身后，冷冷地对那个白兜帽说：

“这个世界不需要独裁的主宰，也不需要流血的威慑。”

白兜帽冷笑：

“那是你没有能力，你嫉妒！”

奉泽的眸色冷淡，他淡淡地开口：

“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

“但是，你注定失败。”

他深邃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兜帽，一字一句地说着：

“因为，暴君，人人得而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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