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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他们成亲的当天,昆嵛派给他们拉了长长的红绸子,师叔们中最疼爱她的小师叔秦濛长老给她盘好了头发、戴上金簪玉钗。昆嵛派厚厚一本的嫁妆礼单送到李家,李信丝毫没有推辞——
他不是贪恋富贵的人。
所以,戚竹清楚,他是要让戚竹在他的面前长脸,让她有和自己夫家耍脾气、闹性子的本钱。
即使,
戚竹知道,没有这些本钱,她也是可以随意地在他面前耍脾气、闹性子的。
他们到达李家的时候,一根红绸子被喜娘递了过来。
戚竹刚刚要接,就发现李信拨开了那根红绸子,而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戚竹有些犹疑地说道:
“这不合规矩,小心别人说闲话。”
李信反倒是十分潇洒地说了一句:
“别人说你不好那叫闲话。但别人说我们感情太好,那不是闲话,是嫉妒。这样的嫉妒听到耳朵里,是该高兴的。”
那只温暖的手握着她的手,戚竹觉得、这辈子能听见这样一句话,真的太值了。
纵使李信和韩魂不同,
但秦国的姑婆与晋国的真是没有什么不同。
戚竹虽然心中怨恨着韩魂,但是对他说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她记得韩魂说过,虽然她不喜欢与那些姑婆妇人们接触,可她若是过于孤僻,会影响丈夫的人脉的。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委屈,可是事后想一想,总觉得是有道理的。
所以那天李信的姑母婶娘们来的时候,戚竹特意换好了一家主母的锦绣罗裙,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与那些人聊了一上午。
那些人与晋国那些官眷们说的话其实没什么不同的,言语间也有对她改嫁这件事的讥讽,戚竹听了虽然难受,但是却不能反驳。
直到那些人走了,戚竹才长舒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头上的金玉真的是重的很,压得她头疼。
而李信恰巧这个时候走进来,见她的样子,不由地关心道: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戚竹摇摇头:
“没事,头上太重,衣服又有些拘束。好长时间没穿的这么正式了,有些不适应。”
她没想到的是,李信一听到她这句话,连忙说道:
“那你以后就穿的随意点儿,我见你以前穿的竹青色的衫裙就挺好看,还舒服。”
戚竹想到从前自己被那些夫人们骂的话,无奈地说道:
“我见你的姑母婶娘、官眷夫人们若是穿的太随意,是要给你丢人的。”
然而李信却是抬手轻轻摘掉了她耳朵上的坠子,一边说道:
“我又不怕丢人,你舒服就行。”
他看到戚竹的表情中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瞬间明白了:
“你是不喜欢跟那些妇人一起说话吧。”
戚竹犹疑了一下,才默默点点头。李信倒是十分实诚,一摊手说道:
“其实我也不喜欢,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要么就是吹牛,还要跟着陪笑脸,真是让人烦闷。”
戚竹以为接下来李信要劝她忍耐一下,这也正常,毕竟李信也是家中嫡子,从小认识了太多这样的人,恐怕早已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的是,李信接下来就说:
“那你别跟她们一起说话了,为了这些人闹心实在是不值得。我听说过几位城中的才女,颇有雅名,你要是喜欢、倒不妨与她们结交一下。”
戚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即“啊?”了一声。
李信见到她的反应,下意识举起手来,一副发誓的样子:
“我绝对没有跟那些才女有任何交情啊!我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虽然戚竹完全不是因为才女的事情惊讶的,但是见李信这副模样,她突然心中就爽快起来,她抿嘴笑了笑,逗弄道:
“哦,你与才女没有交情,难不成与舞女与交情?”
李信将另一只手也举起来,一副骗你是狗的样子大声发誓道:
“我发誓,我绝对绝对没有与别的女人多接触,我这院子里连养的狗都是公的。如果你还是不愿意,那以后我雇人把所有母苍蝇、母蚊子、母蟑螂都弄死,让这个院子只剩下你一个女的!”
他说到这里,戚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李信见戚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戚竹感念到他对自己的在意,就更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于是说道:
“你终究是要与这些人交往的,我要是刻意疏远,对你的交往不好。”
而李信则是摇头:
“我又不靠着他们升官发财,交往朋友本来就是要志同道合的,与其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多作诗。”
他又帮戚竹摘下了一根金步摇,戚竹顿时觉得头立刻就轻松下来,她听到李信说:
“再说了,夫妻一体,你明明不喜欢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逼着你做。我们既然成亲了,就是要将对方的感情当作自己的感情的,你说是不是?”
戚竹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地说道:
“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李信停下了自己的话,静静地看了戚竹一会儿,才说道:
“我觉得……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作为一个丈夫理所应当做的。”
听他这么说,戚竹的眼睛微微睁大。
李信完全不是故意说好话,他十分认真的说:
“我做这些,你就觉得太多了吗?那韩子深以前难道连这些都没有做过吗?”
他说这番话,若是成亲之前说出来,明显就有一种挑拨离间、故意撩拨的嫌疑,实在是不像是正人君子说出来的话。
然而他们已经成亲了,戚竹如今听到这一番话,莫名地就会真的向那方面去想——
显然,韩魂是没做过这些事情的。
戚竹抬眼看着李信,这个面容比不上韩魂英俊却比韩魂看着更加舒心的男人,像是一个随风可走的飞絮,抓不到手里。
她本来可以说说一些让两个人都舒心的场面话,但是面对着这样一双真诚的眼睛,却也真的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
夫妻之间,有些原则上的话不敞开了说,恐怕是要后患无穷的。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最终开口:
“你们两个不一样。如果不是我师尊的事情,我说不准还会与子深两个争吵着凑合一辈子,无论你怎么样的好、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妻子来说,着实是有些过分了。但是戚竹这一番话说的真诚极致,特别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来了一句:
“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我不想骗你。而且你尽管放心,有我师尊的仇恨在这里,我与他终究是一辈子也不会重回到一起了。”
李信面对着她这一番掏心挖肺的话,不由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一定要在这样蜜里调油的好时候说这样的话吗……”
然而,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倒是想知道,我跟韩魂哪里不一样?是我好,还是他好?”
这个问题,戚竹也是想过的。她没有什么犹疑,很是顺畅地说道:
“相处来说,自然是你好。你细心、体贴,时时都顺着我,而且我们两个兴趣相投,能说得上话,而且……”
她浮现出一个甜蜜的笑来:
“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是被无条件宠着的那一个,好像是在深渊里挣扎了好久之后,突然被人捞了起来,放到了蜜罐里。”
李信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戚竹很少说这样哄人开心的话。或者说……这不是哄他开心,而是真情实感。
他几乎想要拥抱戚竹,流上几滴眼泪表达真心了,却又听到戚竹继续说:
“子深这个人,闷、不会说话,而且我在他心里,最多就是占上一半的位置。他的一生是属于韩家的。我不能怪他,毕竟那是几百条人命的债,要是我,我也会用尽毕生心血去还上的。”
“可是……”
戚竹眼神飘到了别的地方,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样:
“可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安全感。因为即使他心中一半装着韩家,另一半、却永远只会装着我。无论我们两个产生了多大的矛盾、多少的龃龉,我都能够打包票,他是绝对不会主动离开我、也不会把对我的情感分给别人的。”
她的眼神飘忽回了李信身上,逐渐地聚出一个焦点来:
“但世诚,我对你没有这种安全感。”
戚竹这句话,可是真的往情深意浓的李世诚身上劈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了。可是她想必自己也知道如今这番作为实在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于是一双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勾人摄魄的撩人气韵来。
果然,从来没有见过戚竹主动投送秋波的李信当时就是被这一眼电的外焦里嫩,结结巴巴地忘了那一盆冷水:
“是……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戚竹摇摇头:
“不是,是你对我太好了。”
她这样说,李信就明白过来了。
虽然他平日里在戚竹面前表现出一副心无半点儿算计肉的样子,但是人却是个精明的,只是不屑于把这分精明用在一些龌龊事上罢了。如今面对着戚竹的彷徨,知道她面对着自己的好,显然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于是他拉了拉戚竹的手,这个清瘦的人儿、一只修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竟然没有几两肉,硌得骨头生疼。
然而李信没有松手,反倒是握的更紧了:
“没事,我这个人心眼实。小时候算命的就说我是个倔驴投生,认准了一件事情这辈子不会改。所以我从十几岁的时候认准了你,就没打算改过。”
戚竹听他这么说,不由地喉头有些堵得慌,但是她却摆出一副调笑的态度说道:
“那我倒真的像她们说的一样,是个狐狸精,给你下了什么魅术让你魂不守舍了。”
李信在戚竹头发上蹭了蹭,一本正经地瞎说到:
“你就算是个狐狸精,我也心甘情愿被你下咒。”
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五年。
虽然戚竹自断了灵脉,但是曾经修行的时候也特意修过永驻容颜的法术,这一具身体早就与普通的凡人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四年前生出来了一个圆圆滚滚的李篁来,戚竹估计会永远被不认识的人叫“姑娘”。
说实在的,她没有料到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会生出来如此白嫩嫩、水灵灵的一个丫头来。
她与韩魂成亲十几年,都没有怀上。曾经也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嫁给李信之后,李信的姑婆们也明里暗里要给他塞侍妾侧室,也当面提点过戚竹让她以李家血脉为重。
戚竹那天听到这番话之后,心中不安,到最后还是开口劝了李信纳妾。
但是李信却不以为然:
“纳什么妾呀。我最不喜欢孩子了,养孩子多费劲呀,不生最好。”
然后,这个所谓“最不喜欢孩子”的男人,知道戚竹怀上了之后,连摆了三天的宴席庆祝,整天笑得都快飞上天去,整日里把戚竹当成个宝,就差拿个莲花座给她供起来了。
戚竹也不好意思戳破他当初拙劣的安慰,只是看着笑得最都快裂的李信,由衷地泛起一大股子甜来。
其实两个人之间不是不吵架,李信身上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比如说爱喝酒,隔上几个月就与自己的一群朋友在家里摆上一桌喝到晚上,醉的流到地面上去。戚竹是个不喜欢酒鬼的人,有一天晚上终于是忍不住,直接把喝醉了的李信关在了门外,扔了一床被子给他,让李大公子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悲惨的李大公子早上醒来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抱着被子在门外哀嚎:
“娘子!你开门啊!”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喝酒就是狗!”
结果过了两个月……某狗又喝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回家了……
李信连扶他回来的兄弟是男是女都认不出来了,偏偏看见戚竹之后认得准,一把握住戚竹的手委委屈屈地说道:
“娘子,我错了,我又喝醉了,我是狗……”
戚竹:
“……”
戚竹真的是哭笑不得。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这样小吵小闹却从来没有脸红脖子粗的日子,自己从前真是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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