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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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竹的一生，毁在那个时刻。

她回到了那个生活了几年的、温馨的家，却再也认不出它了。

血腥气、一下子将她完全包围住。

从门外一直到里间，那些几个时辰之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倒在了地面上。李家上下，一共七十六口人，转瞬之间、化作永不闭目的亡灵。

戚竹在满地的尸体前、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近乎是疯狂地在那些倒下的人中翻找着，那些她熟悉的脸狰狞、惨白，沾着似乎永远也洗不掉的血污。

终于，她在花园的秋千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她的阿篁……

小孩子的身体还没有冷，带着暖暖的体温。她的脖子上、一道惨烈的长血口已经将近干涸。

那么细的脖子上，有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戚竹哆嗦着手将阿篁抱起来，就好像阿篁平日里在花园里玩累了睡着了一样，戚竹抱着她、把她抱回床上睡觉。

那个时候，李信会在她旁边说：

“可惜了，阿篁这个性子像我。要是像你那么文静就好了，等她长大了不知道要让多少小伙子朝思暮想呢。”

等她长大了……

她又想起明明就在刚才，阿篁还在她的怀里对她说，长大了要当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可是，

她等不到马革裹尸的那一天、就先折在一场战争之中了。

戚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耳畔还有着不停歇的厮杀声、可她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多想什么了。她没有看到、就在她身旁不远处，韩魂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她，

而韩魂的身侧、是几个目目相觑的士兵。

显然，已经被戚竹勾走了魂魄的韩魂、此刻也没有发现他身边已经站了这么多的士兵。他看着戚竹，终于开口唤了一声：

“阿竹……”

悲恸的戚竹在这一刻，突然回过神来。

她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剑，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突然提剑向韩魂那边刺过去——

韩魂看着那冰冷的剑尖一点点在自己的眼前扩大，他却下意识的不想闪躲。也许让她刺这一剑、她就不会那么恨了呢。

当剑刺破血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韩魂却惊奇的发现、自己毫发无伤。

等他再定睛看过去，却发现举着剑准备刺向他的戚竹、如今胸前背后、两支冷箭深深地刺了进去。

默默站在这个宅院之中的士兵、终于在刚才为了保护韩魂射出了冷箭。

韩魂在那一刻也慌了神，他先是大吼一声“谁让你们放箭的！”，然后一把接过马上就要倒在地上的戚竹。

这个曾经绝代风华如同九天神女的女子，终于是败倒在了滚滚的红尘之中。

韩魂治疗术开始疯狂地向戚竹释放，他抓住戚竹的手，一边喃喃道：

“阿竹……阿竹你撑一下……马上……马……”

他那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自己腹部左侧一阵冰冷。

韩魂低头，就看见戚竹手中的那一柄冷剑、刺在了他的左腹之上。

怀里奄奄一息的戚竹突然就笑了，她的手一用力、那一柄冷剑刺得更深了，几乎要将韩魂穿透。

治疗术、戛然而止。

那些士兵见主帅遇袭，一拥而上大喊道:

“上将军！”

然而那个平日里如同厉鬼般凌厉的上将军此刻却制止道：

“别动！原地待命！”

所有的将士、都再也不敢动弹。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受了伤的韩魂微微一皱眉，接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着治疗术。

然而，他怀里的戚竹却猛地推开他，好像扔了一个让人厌弃的垃圾。

一身青衣、如今染成血红。

而她依旧执着地一把从自己的胸前拔出了那一支羽箭、羽箭的尖头带出来一片血肉。她冷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羽箭刺入了韩魂的心头。

韩魂的心头、狠狠一疼。

那一双原本永远宁静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嘲讽与冰冷，她直视着韩魂的眼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笑了起来。

笑着，

笑着，

渐渐地倒了下去……

与她最在意的一群人、躺在了一起。

而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暗了下去。就好像一场戏的落幕，宣告了故事中人的结局。

作为旁观者的两个人、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故事他们看了太久、也太认真。认真到这许久之间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终于，还是平日里就擅长活跃气氛的夜淇先开了口：

“真的……好惨啊……”

奉泽听到她这句话，也是久久没有发声。夜淇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到：

“所以看了戚竹的故事，我觉得我简直是不要再幸福了。她这么惨的一个人都没有在死了之后执念爆发、大杀四方，还在冥界给人看病弹琴，真的可以说是太有修养了。

而奉泽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

“我觉得，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夜淇听了下意识转头看原本画面的地方，见到还是一片漆黑，不由得说道：

“不会吧，戚竹都死了啊。而且这几百年的历史记载里面也没有冥界厉鬼作祟复仇的记载呀，说明戚竹并没有变成那种……”

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有那个地方不对，停了下来：

“对啊，我前些日子看见戚竹和韩魂在一起呢！他们两个怎么可能那么相安无事地在一起。”

夜淇没好意思接下她还想说的一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戚竹的心未免也太大了点儿吧，这种灭门大仇都能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已经暗下去的画面、突然之间又亮了起来。

夜淇猛然回头，惊奇地感叹：

“还是你厉害，这个故事果然还没完。”

奉泽微微笑了笑，但似乎被戚竹的情绪感染、笑容里还有着几分的苦涩，他温声说道：

“先看看吧，我总觉得这一次、我们会有别样的收获。”

眼前的亮光渐渐地柔和起来，等画面逐渐清晰之后，两个人看见的是暗红色的彼岸花、点点的荧光、以及……

躺在水边的那个青衣的女子。

或者说，已经是一缕魂魄、归于冥界。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疑惑。就好像长久的睡梦之后起床一瞬间的懵懂。

然而，她的迷茫似乎持续时间有些长……

夜淇也在这个时候看出了不对劲，拉了拉身旁奉泽的袖子、怀疑到:

通过我丰富的经验来看，她应该是失忆了。”

奉泽：

“你还有失忆的经验？”

往事不堪回首，夜淇摸着自己的鼻子感慨道：

“当初我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有我姐姐的一小点儿记忆和很多与我十分不相符合的知识习惯，让我连续几个月记忆混乱……”

她不经意地又转过头去，却在看见接下来的画面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

戚竹的旁边，一直站着一个人——

巨大的白兜帽，遮住了整个脸。

是南河。

夜淇几乎是有一种好不容易摆脱了厄运、却又十分倒霉地被厄运再次跟上的无奈与崩溃感，指着南河颤巍巍地说道：

“他……他怎么在这里……”

奉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没事，只是幻境而已。”

虽然他口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与夜淇一样泛起了一阵阵的不安来。

果然，他看到幻境之中，南河对着已经坐起身来的戚竹问道：

“醒了？”

戚竹明显不是第一次见到南河，她默默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有些茫然地问道：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南河拢了拢袖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刚来到冥界，魂魄不稳、自然不是很精神。”

他看了看戚竹的脸色，问道：

“想起什么了没有？”

戚竹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叹了口气，摇摇头：

“断断续续的一些片段而已，好像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再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南河微微点头，劝慰道：

“凡间的魂魄来到冥界，本来就是重新开始。从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对你也有好处。”

戚竹苦笑：

“是呀，他们都说我是厉鬼，该到凡界报仇了除执念的。可我连我该报什么仇都忘了，恐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凡界飘荡、没有归处了。”

而这个时候，南河却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能让你飘荡下去。”

他看了看戚竹，才说道：

“你的灵墟里有一把琴。”

戚竹如今已经是冥界中人，执念幻化成力量有了法术护身。再加上她自己的天赋，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可以灵活地使用灵墟了。

听到那把琴，戚竹点点头说：

“是有一把琴，而且我似乎活着的时候很会弹琴，即使我忘了从前的事情，手放在琴弦上、也能不自觉地弹奏出来。”

南河接着道：

“我这里有一些琴灵术的琴谱，你可以多修习一下。虽然你是厉鬼之身，但你忘了曾经的仇恨、就无所谓执念，只要勤加修习，就能在冥界谋得一席之地。”

画面再一次，

戛然而止。

这一次，是真的停止了。

周围漆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夜淇看着那片黑暗，有些后怕地说道：

“南河知道镇梦琴在戚竹身上，也就是说……”

她没有接下去，但奉泽却把她要说的话说完:

“当初梦魇兽是镇梦琴觉醒被激发出来的，很有可能那个时候、戚竹恢复了记忆。而且，很有可能是南河因为镇梦琴而特意设下的局。”

夜淇此刻却又是想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还在梦魇兽身上找到了混沌之力的气息。那混沌之力是不是与戚竹也有联系？”

而奉泽却在这个时候微微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那个时候戚竹真的恢复了记忆，她怎么可能与韩魂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这一切，都太像是什么阴谋了。”

夜淇这个时候眸子一下子微微睁大，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猛然抓住奉泽的手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既然梦魇兽出现的那个时候戚竹已经恢复记忆了，那她后来还有心思去救我……而且，我的魂魄是韩魂帮助复原的，她去救我的时候、韩魂肯定也在。”

这样想一想，两个人不由地都是心中一惊。

尤其是夜淇，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是还是下了个结论：

“我觉得我现在依旧在南河的掌控之下，他不仅仅知道我活着，而且很有可能还在对我算计着什么。”

奉泽眉头微皱，有些头痛地说道：

“这个幻境给我们带来的疑惑太多了。大哥和父尊、大哥与南溟，还有戚竹与韩魂……”

夜淇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奈说道：

“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第三重幻境不是还要完成幻境主人的任务吗？我们还是看看……”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一切又渐渐开始清晰起来，还没等所有的景物完全呈现的时候，夜淇就惊讶地出声：

“这……这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个树林吗？”

奉泽连忙手中灵力向周围探测一圈，微微松了口气地说道：

“看来戚竹是不想给我们留什么任务了。”

夜淇更加惊讶了。

于是……

他们两个就这样看了一个悲惨的故事，就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术有些呆板的皮肤一摸就能摸出来。又动用了一下灵力，发现完全没有幻境的影响，于是有些兴奋地对奉泽说道：

“终于出来了，我都快想死酸菜五花肉了。”

奉泽：

“……”

好在夜淇虽然嘴上不靠谱，实际行动上还是很靠谱的。没等奉泽说什么，就建议道：

“如果戚竹恢复记忆了，那我觉得韩魂现在可能有危险，我们还是快去平城看一下吧。”

奉泽微微挑眉：

“你这么关心韩子深？”

夜淇：

“……”

夜淇：

“哎呀，你这坛子千年老陈醋吃不够了是不是！”

说实话，说关心她肯定是有一些关心的，毕竟三年前他们两个相处的也比较愉快。虽然韩魂一直傻乎乎地听南河的，但恐怕也是因为南河救了戚竹的恩情。

但最主要的是，韩魂身上可是有渡魂铃。

如果南河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夺取了渡魂铃，那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夜淇把自己的想法跟奉泽一说，奉泽倒是十分地赞同。正当夜淇要用空间术直接瞬移到平城的时候，就听见奉泽说道：

“你还是把易容术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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