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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日,牟文绶与刘良佐率领官军在挂车河击败义军,张献忠向南奔走湖广,安庆之围旋解。
与此同时,身处紫禁城的崇祯帝也没有闲着,他再次在乾清宫中召见了兵部尚书杨嗣昌。
杨嗣昌才华横溢,机敏便捷,对历史掌故了如指掌,每每面圣之时皆能思如泉涌,侃侃而谈,与前任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呆滞木讷迥然不同,故而崇祯帝对其几乎言听计从。
待杨嗣昌礼毕起身,崇祯帝让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搬来了一张几凳。皇上赐座,杨嗣昌不禁受宠若惊,赶忙再次磕头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几凳上,身体前倾,只坐了半个屁股。
“当今天下,建奴袭扰于外,流寇祸乱于内,国家危难,不知爱卿有何破局良策,尽可知无不言。”崇祯帝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陛下,微臣心中有个构想,不过尚不成熟……”杨嗣昌欲言又止。
崇祯帝眼睛一亮,满脸期许地说道:“卿但说无妨,今日这里只有你我,没有君臣。”
见皇帝都这般说了,杨嗣昌也便壮足了胆,向崇祯帝说起了自己构思已久的作战方略。
在他看来这天下,好比人的躯体,京师是头脑,辽东是四肢,中原是腹心,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四肢,流寇祸乱于腹心。外患虽然乘之甚急,然而内忧更不能忽视,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徒有完好的四肢又有何用?
这话说到了崇祯帝的心坎里,忙让杨嗣昌继续往下说。
见皇帝兴趣盎然,杨嗣昌乘机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建议,认为不妨先与关外清廷议和,然后一鼓作气剿灭流寇。为达到这一目的地,必须增兵十二万,其中步兵七万四千人,骑兵三万六千人,并通过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增饷二百八十万两。
崇祯帝对与清廷议和之事不置可否,只是同意了加派剿饷和练饷的提议。
随即,杨嗣昌又向崇祯帝阐述了自己构思已久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作战方略。所谓四正,就是陕西、河南、湖广以及江北四个正面战场,这四个地方的巡抚,以围剿为主,防御为辅;六隅,则是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六个侧面战场,这六个地方的巡抚,以防御为主,围剿为辅;另设置总督、总理两个大臣,根据义军行迹,专事征讨。总之,总督、总理负责随敌剿杀,各地巡抚负责四面合围,大家各司其职,不论主战场在哪,都必须围成一个罗网,这就是十面张网的意图。
在解释完自己的作战方略后,杨嗣昌拍着胸脯向崇祯帝保证道:“陛下只需下三月死功夫,便可了结十年不结之局!”
崇祯帝听罢,激动得连连拍案叫绝,叹道:“朕悔恨用卿太晚矣!”
在杨嗣昌的推荐下,崇祯帝决定起用熊文灿总理南京、河南、陕西、四川、湖广五省军务。
熊文灿走马上任后,大力推行先抚后剿的策略,瓦解义军。
七月,张献忠派遣张定国率龙骧营为先头部队东进,兵锋直指扬州。
接到军令,张定国当即回到营中,召集来副将靳统武、祁三升及大小将佐。
待众人在帐中聚齐,定国踱步走到大伙中间,环顾四周,伸手示意大家坐下,又让亲兵从外面抱进来一个大西瓜,在大案上用刀切开,分与众人。
“来!大伙先吃西瓜,吃完咱们再说正事!”定国顺手抓起一片西瓜,就往嘴里送,众将都知道定国没有架子,也不跟他客气,一拥而上,瞬间便将西瓜分了个一干二净。
见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定国将脏手往身上随意一抹,然后说道:“父帅令我们龙骧营为先锋,进军扬州!”
“怎么打咱们都听你的!你就下命令吧!”祁三升嘴里还塞着西瓜,只见他嚯地一下站起身,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噗呲噗呲地说道,西瓜汁喷溅得到处都是。
定国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说道:“欲打扬州,须先拿下六合!六合乃南京的门户,城墙坚固,易守难攻,不过据斥候探报,目前城内只有不到一千官军,力量薄弱。咱们若是去的兵马太多,难免走漏风声,因此我决定只带十余骑精锐死士,连夜出发,赶在黎明前到达六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十对一千?”靳统武听得目瞪口呆。
“南直隶要地,四处都是官军的眼线,想要出其不意,只能如此!”定国目光凌冽地扫向众人,最后落在了祁三升身上,“老祁,营中之事尽皆交付予你,大家且各自回营准备,明日寅时大军拔营,往六合与我汇合!”
“二将军,你身为一军主将岂可孤身犯险?还是让我替你去吧!”祁三升再次起身,劝了一句。
“还是让我去吧!”靳统武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去!我去!”大伙见状也都纷纷起身,异口同声地喊道。
定国摆了摆手:“我意已决,大伙不必再争,速速归营去吧!”
见劝不住定国,众将也只好各自散去。
十八日黎明,定国带着十七骑悄悄到达了六合县西郊,见城门尚未开启,定国于是让大伙先在附近埋伏,不许暴露。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渐亮,六合县的城门这才缓缓打开,城门官打着哈欠往城外瞅了一眼,这一瞅不打紧,却见一哨骑兵如风驰电掣般径直杀到面前,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城门官就被定国一枪给扎了个透心凉。
听闻有小股义军夺占城门,游击常威急忙点齐三百兵马赶往迎敌,谁知官军常年缺饷,人心浮动,又听说进城的是杀人魔王张献忠的部队,沿途竟逃散了大半。
走到西门前的牌坊口,双方遭遇了,常威怕这小股义军的后面还藏有张献忠的大队人马,不敢主动出击,只是依托着牌坊布阵防御。
尽管义军勇猛异常,但毕竟人数太少,冲了几次皆不得入。
定国正在焦虑,忽然心生一计,只见他忽然大喊一声:“陈玺!官军已被我牵制,速速通知大军攻取东门!”
跟在定国身后的陈玺猛地一愣神,咱们哪来的大军?正在困惑之际,忽然看到定国冲着他微微一笑,顿时明白过来,赶忙答应道:“遵命!”
这边定国与陈玺配合默契,常威那边哪会知道,竟信以为真,连忙分兵去守东门。眼见官军阵脚动摇,定国猛地一夹“二斗金”的马肚,挺枪跃马径直突入,身后十七骑亦一齐跟上,官军大乱,自相踩踏者不计其数。
常威见抵挡不住,朝着牌坊后围观的百姓连声大呼道:“城池守不住了!各位父老乡亲速速走南门出城!我为尔等阻挡贼兵!”
百姓不明所以,顿时大溃,纷纷向南逃散,常威带着残余的官军挡在逃难百姓的身后,一路且战且退,待退至城南龙津浮桥时,在他身边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见百姓皆已逃至桥南,常威这才松了口气,他让部下赶紧过桥,与留守浮桥南岸的两百官军汇合,然后翻身跳下马背,一面右手执鞭抵御追赶的义军,一面左手抽拔浮桥的木板。
一名义军骑兵率先冲至桥头,手举钢刀朝着常威面门劈来,常威一个躲闪避于马下,顺势用鞭扫向马腿,义军跌落马下,未及站起,脑门上又被常威补上一鞭,瞬间脑浆迸裂,丢了性命。
这座龙津浮桥延袤十余丈,用木板平铺于铁索之上建成,如今桥板虽被常威拔断,但铁索仍在。常威退到桥南,本想撤离,又担心义军攀着铁锁过桥,思来想去,只见他猛地一跺脚:“罢了,今日这儿便是我的葬身之地!”说罢,他手执佩刀,与这百来号残存的官军一齐,牢牢地钉在了桥南。
很快定国便带兵杀到,浮桥已断,双方于是隔河相持。
常威一路拼死保护百姓,定国都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感慨不已,对着他喊话道:“这位将军,我等义军只杀贪官污吏,不伤无辜性命,你可自行退去,不必让这些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大言不惭!谁人不知你们八大王送外号张屠夫!死在他刀下的无辜百姓还少么?常某人既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坐视你等流寇荼毒百姓?”常威隔着河回怼道。
常威所言,定国又何尝不知,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搭话。倒是靳统武回过神来,下令大伙一齐向对岸放箭,一时间飞矢如猬,箭如雨下。常威挥舞着鞭子,奋力拨打飞来的箭矢,然而又如何挡得住,常威先是右股中了一箭,紧接着又有一矢洞颈而过。
见常威重伤倒下,他的部下赶忙将其救起,由四人抬着,一路向芜湖退去,不曾想还没来得及到芜湖,便疮口迸发而死。
趁着对方失去主将,阵脚不稳之际,张定国调转马头,退出去数百步,随即转回马头,策马疾驰,连人带马一下跃过了浮桥。
见定国如天神下凡般从天而降,守桥官军瞬间大乱,四散逃命。
张献忠入城,随即大开杀戒,贪恋家财而留守城中的富户官绅,被杀者甚多。一时间,附近州县但凡有小儿夜啼,父母只需呵斥一声:“莫哭,流贼来矣!”哭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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