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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借着月色,官军副将陈一龙率领一千余骑,悄悄打开成都东门,摸至张献忠的中军大营外,只见中军帐内明灯四悬,在灯火的映衬下,似有许多人正聚集在帐中议事。
“定是那献贼与其他贼首在此聚会,今日正好将其一网打尽!”想到这里,陈一龙不禁大喜过望,当即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大喊一声道,“弟兄们,随我杀啊!”
陈一龙立功心切,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一千名官军骑兵紧随其后,朝着张献忠的中军大营呼啸而去。
一名在营前巡逻的西营士卒陡然看见官军来袭,连忙敲打铜锣,高声示警道:“官军来袭!官军来袭!”
没等这名西营士卒喊上几嗓子,陈一龙飞马已近身前,一杆长枪瞬间刺穿了他的咽喉,随着枪头拔出,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这名西营士卒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顿时没有了呼吸。
陈一龙兴奋异常,挥舞着长枪,奋力挑开寨门前的木栅栏,径直冲进张献忠的中军大营,然后看准那座满是人影的中军帐,上前一枪拨开帐布,跃马而入。
进入帐内,陈一龙这才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先前看到的人影,不过是些泥塑人像罢了。陈一龙心下大骇,赶忙调转马头退了出来,扫视一眼四周,只见营中除了自己带来的人马,却并未见到一个敌军的踪影。
“不好!中计了!快撤!”陈一龙向着部下大喊道。
然而这边前队刚刚转身,走在后面尚未来得及进寨的官军骑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继续往寨门里冲,一时间,后退和前进的两拨人马当头撞在一起,进退不得。
“放箭!”黑暗中有个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就是阵阵破空之声。
没等官军骑兵反应过来,箭矢已如飞蝗般呼啸而至,在营中下起了阵阵箭雨,官军骑兵拥挤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队形密集,根本无处可避,顷刻间人仰马翻。
“快!散开!”陈一龙惊惧不已,想要突围而出,然而寨门前马声嘶鸣,人马交错成一团,根本就无路可走。
接着又是一阵白烟闪过,西营将士用缴获的三眼铳向着人群射击,当即就有许多官军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受伤倒地的官军,更是在黑暗中,被受惊的战马活活踩死。
就在这时,伴随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定国骑着“二斗金”从暗处杀出,挺枪直取陈一龙:“来将休走,西营张定国在此!”
听到张定国的名号,陈一龙一慌神,陡然失去重心,径直从马上跌落,又被后面跟上的马蹄踩中脑袋,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见主将坠马,其余残存的官军纷纷丢弃兵刃,下马向西营义军投降。
待至天明,出城偷袭的一千官军,竟是一个也没逃回来,廖大亨这回吃了大亏,顿时老实下来,从此专心固守城池,再也不敢轻易出击了。
见官军守御严密,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成都,张献忠和罗汝才于是率军绕城向北,直取德阳。
十二月二十日,义军大队人马顺利抵达了无人防守的绵阳河畔。
驻马于浮桥桥头,张献忠询问定国道:“官军追兵距此还有多远?”
“禀父帅,据斥候回报,官军前锋离咱们只有不到半日路程了。”定国抱拳言道。
张献忠旋即抬头望向正在迅速通过浮桥的义军人马,举鞭指向浮桥道:“待会儿部人马都过了河,立刻给老子烧断浮桥,且看官军该如何过河!”
“诺!”定国答应了一声,然后目送着张献忠掉头离去。
等张献忠走后,定国当即喊来靳统武,让他带人尽快做好烧桥的准备。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音:“爹爹!”
定国心头一动,猛地转头看去,竟是香莲抱着自己一岁多的儿子溥兴,正坐在马车车头,深情地凝望着自己。
定国连忙又向靳统武叮嘱了几句,随即跳下“二斗金”,快步跑到马车前,笑盈盈地从香莲手中接过小溥兴,将他高高举过头顶转了好几圈:“好小子,长这么大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你了!”
“宁宇哥,这些日子你瘦多了!”香莲看着眼前黝黑消瘦的男人,不禁心疼地说道。
定国于是轻轻放下小溥兴,递到亲兵大春的手中,然后跳上马车,在香莲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一把握起香莲的手,来回摩挲了一阵,叹息道:“夫人啊夫人,我张定国真是对不住你啊!”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啥?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在见面之前,香莲在心中想好了无数话题想对定国说,可真正到了见面的时候,却是千言万语凝结于胸,不知该说些啥才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互相深情凝望着,仿佛在这一刻,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彼此。
就在这时,靳统武匆匆飞马而至:“老大!火油已经浇好,现在就放火烧桥么?”
大春抱着小溥兴站在一旁,见靳统武大大咧咧地过来,连忙不停地向他使去眼色。
靳统武奇怪地看着大春挤眉弄眼的模样,转头忽然看到那辆熟悉的带蓬马车,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捂住嘴,勒马停住。
定国却是早已听见靳统武的声音,当即松开香莲的手,纵身跳下马车,对着靳统武喊道:“老靳,通知弟兄们,立刻放火!”
“诺!”靳统武抱拳应了一声,迅速调转马头传令去了。
定国又将目光转回到香莲身上,柔声道:“夫人,这边马上就要放火烧桥了,带上溥兴赶紧出发吧!”
香莲懂事地点了点头,从大春手中接过小溥兴,恋恋不舍地说道:“宁宇哥,你多保重!”
“爹爹别走!”小溥兴似乎也感觉到了分离的气氛,伸出小手朝着定国不停地摆动着。
香莲眼含热泪,抱住小溥兴一头钻进了车厢,马车随即辚辚起行。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定国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若失。
过了绵阳河,义军很快再度攻克梓潼,并在此屯兵驻扎,养精蓄锐。
由于浮桥尽毁,尾随而至的十余路官军,只得望河兴叹,等到三日后官军集齐渡船开始过河,义军早已休整完毕,转道攻取盐亭,然后从昭化县过嘉陵江,经仪陇奔巴州去了。
除夕之夜,在张献忠的命令下,定国亲率八百西营精骑身穿官军服饰,打着督师杨嗣昌的旗号,趁官民爆竹送岁之际,来到了巴州城下。
尽管大老远就看到了杨嗣昌的督师旗号,但城门官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定国他们拦了下来,大喝一声道:“站住!出示通行令牌!”
“大胆!你是瞎了么?看不见咱们身后的旗号么?咱们是督师大人的差兵,特来巴州公干,若再敢阻拦,小心你的狗头!”靳统武跟在定国身旁,冲着城门官吼道。
谁知城门官根本不吃这套,毫不通融地说道:“卑职责任在身,没有通行令牌,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许进城!”
眼见靳统武就要拔刀相向,定国连忙一把摁住了他的胳膊,转头对着城门官躬身施礼道:“小哥,咱们这位兄弟脾气火爆,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罢,定国从怀中摸出一枚通行令牌,伸手递了过去。
城门官接过令牌,一丝不苟地勘验了一番,在确认无误后,又抬起头,借着火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众人,这才将通行令牌重新交还给定国,例行公事般地挥手放行道:“好了,进去吧。”
定国接过通行令牌,回身招呼了一嗓子:“所有人随我进城,动作快点!”
旋即,这支伪装成官军的西营精骑高举火把,排着整齐的队列,在阵阵爆竹声中,鱼贯走进了城门。
城门官望着正在通过城门的这支官军骑兵,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又抬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一看方才发现,这些人尽管身上穿的都是官军的红胖袄,头上戴着也是红笠军帽,然而下半身却是清一色的粗棉裤和黑色棉鞋,完不是官军的装束。
城门官眉头一皱,刚想把这群人拦下重新盘问,却突然只见一阵寒光闪过。
可怜这城门官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脑袋就已经飞离了身子,在空中翻滚一圈,最终落在地上,那具无头的身体猛地喷射出一股血泉,随后轰然倒地。
定国这边刚一动手,身后西营将士也各自抽出佩刀,将城门洞内的十几名守军尽数砍翻在地,夺占了城门。随即,众人又马不停蹄地冲进城中,直奔州府署衙。
在隆隆爆竹声的掩护下,城中军民根本没有察觉到城门前的这场变故,定国得以迅速穿城而过,没遇到一点儿抵抗,便来到了署衙前。
“弟兄们,随我下马冲进去!”定国将梅花枪往鞍上一带,然后从刀鞘中抽出佩刀,跳下马背,率先一步冲进了署衙。
知州卢尔敦此时正在后院花厅中,与家人一道吃着年夜饭,交杯错盏间,忽然只见一名亲兵满脸血污,跌跌撞撞地冲进花厅,颤抖着声音哭喊道:“大……大人!贼……贼兵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定国与靳统武手执满是血污的佩刀,带着十几名西营将士从外面闯了进来。
靳统武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剁下那名亲兵的脑袋,随手往饭桌上一抛,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卢尔敦面前。
卢尔敦及其家人吓得是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在定国面前齐齐跪下,磕头求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来人!将卢尔敦押入大牢,待八大王入城后,再做计议!”见这屋内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定国有些于心不忍,当即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壮汉上前,架起卢尔敦的两条胳膊,在其家人哭天抢地的呼喊声中,拖出了花厅。
一同被西营义军活捉的,还有同知张连耀和教谕钱相柯。
待义军大队人马进城,张献忠当即下令将知州卢尔敦等三人缢死于牢中,然后从州府署衙搜出腊肉烧酒,在后宅花厅重摆筵席,召集诸将痛饮度岁。
由于正值除夕佳节,加上今日兵不血刃就取了巴州,在高兴之余,张献忠下令暂时解除酒禁,军尽情开怀畅饮。
不曾想酒禁一开,许多义军将士喝过酒后,借着酒劲在城中撒泼闹事,凌辱抢掠之事更是屡见不鲜,城中富户绅民惊恐之下,纷纷拖家带口,连夜出城避难。
定国在巡城过程中,见此情景,心痛不已,立刻赶回州府署衙,闯入后院花厅面见张献忠。
此时,夜已渐深,诸将陆续散去,花厅中只有张献忠与罗汝才二人举杯对饮。见定国匆匆闯入,似有要事禀报,罗汝才当即推说不胜酒力,起身拱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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