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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定国把话说完,金维新凑上前来,对着舆图仔细看了片刻,当即点头附和道:“羊城乃天下手足,而新会控扼粤西南咽喉,濒临南海,易于联络忠孝伯的海上之师!在下听闻忠孝伯有一侄女,名唤春兰,年满十二,刚好与二公子般配,若是能与忠孝伯联姻,则合兵之事万无一失矣!”
定国连连称是,随即又召来高文贵、勒统武商议,二人皆深以为然,定国于是拿定主意,命溥兴随同使者携带四色厚礼,从海上前往厦门,议与郑成功联姻,并修书一封,约其会师新会,共取广州。
致书曰:“会城两酋恃海撄城,尚稽戎索。兹不谷已驻兴邑,刻日直捣五羊;然逆虏以新会为锁钥枢牖,储粮悠资,是用悉所精神,援饷不绝。不谷之意,欲就其地以芟除,庶省城可不劳而下。”
此时,兵部员外郎程邦俊亦奉永历帝旨意从安龙来到广东,向两广总督连城壁宣谕曰:“藩臣定国,戮力效忠,誓复旧疆,卿宜聚集义师,助其克复粤东。”
连城壁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使者前往定国军中联络,而后亲自赶往义军王兴营中,整顿兵马,筹措军械粮饷,并知会陈奇策、罗全斌各部,准备随时配合定国在广东的军事行动。
军情紧急,定国本以为溥兴一月之内必能够返回高州复命,没想到郑成功此时正与清廷暗中议和,唯恐消息泄露,故以筹备婚礼之名,将溥兴及使者一并滞留在了厦门。
定国迟迟未能等到郑成功的消息,一时急火攻心,竟是大病一场,不得不停留在高州城中养病,攻打新会之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当孙可望的使者带着敕书来到昆明时,文秀早已清醒的认识到,如今孙可望的骄横跋扈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西南政局的稳定,自己为的是抗清复明,而不是给孙可望打天下。
文秀于是断然表示了拒绝,哪知孙可望却不肯善罢甘休,接连派出数拨使者前来昆明。
念及孙可望毕竟是自己大哥,无奈之下,文秀也只好勉强接受了招讨大将军一职。为拖延时日,文秀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整理行装,一路上更是走走停停,足足耗费数月时间,方才抵达贵阳。
听说文秀姗姗来迟,孙可望立刻命行营诸文武同往城郊相迎。
次日,孙可望又在秦王宫中大设酒宴,为文秀接风洗尘,酒宴上,孙可望借着酒劲突然提出,欲封文秀为王。
文秀连忙起身抱拳,婉言谢绝道:“臣弟仰仗皇上洪福,国主威略,诸将士智勇,方才有幸重新统兵上阵杀敌,克复中原。如今寸功未立,心中诚惶诚恐,不敢贸然受封矣!请兄长收回成命!”
孙可望尽管心中不悦,但此时正要仰仗文秀,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数日后,文秀以答谢为由,在中军大帐内宴请各营诸将,待至酒酣过半,文秀突然起身走到中间,举杯面向在场众人,正色言道:“诸位,当今皇上犹如佛菩萨,须造金殿玉宇以安金身,而吾辈当行大和尚之事,岂有其他?”
话说一半,文秀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放下酒杯,拍了拍掌,立刻便有数名亲兵捧着厚厚的一叠书卷走了进来。
待众亲兵将书卷分给在场诸将,文秀方才继续说道:“诸位皆已征战多年,本帅不患汝等之威勇,然身为人臣,更当通晓忠义谋略,本帅现有《百将传》一书相赠,以为见面之礼,诸位闲暇时,不妨一读!从今往后,军中将士汝等皆当爱惜如子,不得虐使之,如有鞭笞不合道者,被本帅知悉,当治汝等之罪!”
诸将心中虽然各有想法,但在表面上还是异口同声地答应道:“谨遵元帅吩咐!”
回头再说林青阳,当初从定国营中返回安龙复命,由于担心事情泄露,遂在田州停了下来,只让心腹刘吉悄悄潜回安龙,密奏永历帝。永历帝得知定国的态度后,心中甚喜,当即提升林青阳为兵科给事中。
而大学士吴贞毓、太监张福禄等人也纷纷向永历帝进言,说定国虽出身流寇,但素来忠勇,与孙可望野心勃勃截然不同,请求永历帝加封定国为王,借助定国的力量,与孙可望抗衡。
永历帝深以为然,为了不让此事泄露出去,故意派遣马吉翔前往粤西祭陵,随即令吴贞毓草拟密敕,并由刘吉藏于贴身之处,偷偷带出安龙,转交给林青阳。
词旨哀怆,敕曰:“庞天寿、马吉翔表里为奸,将谋不利于朕,着令藩臣为朕剪除,俟朕与将军握手时,即行告庙晋封之典。”
刘吉走后,永历帝觉得单是如此怕是难以打动定国,于是又发金三十两为其铸造西宁王印,并由张毓拟篆“屏翰亲臣”四字。待王印铸成,便立刻交由翰林院孔目周官送往高州。
林青阳接到刘吉带回的密敕,正准备上路,周官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两人当即结伴同行,一齐前往定国大营。
历经数月风餐露宿,二人抵达高州时,早已是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犹如乞丐一般了。
此时定国仍在病中,听说安龙的使者来到,连忙安排人先带他们去往沐浴更衣,待酒足饭饱之后,方才在中军行辕内摆设香案,跪迎圣谕。
在接了永历帝的密敕和金印后,定国自是感激涕零,叩头出血言道:“臣定国一日未死,岂能令陛下久蒙幽辱?然广东战事吃紧,若骤然抽身而去,大局必将崩坏,以至前功尽弃!只望陛下再忍耐些时日,臣虽以兄事秦王多年,然宁负兄长,断然不负陛下!”
林青阳听了定国的话亦是热泪盈眶,连忙一把将定国从地上扶了起来,好言安慰道:“西宁王的难处陛下岂能不知,只盼王爷保重身体,早日恢复粤东,吾等在安龙静候佳音!”
定国向着林青阳深深一揖道:“此为密敕,臣不便复奏,劳烦大人回奏陛下,一旦粤东恢复,臣即刻率兵前往安龙迎驾!”
说罢,定国转身走回帅案,提笔写下一封书信,委托周官交给大学士吴贞毓。
书曰:“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几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尽管此事做得十分机密,但马吉翔在祭陵途中还是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他心有疑虑,连忙差遣心腹汪锡元前往高州打探消息真伪。
还没等汪锡元回来,回程途中马吉翔又遇到了刚从定国大营返回贵州的兵部主事刘议新。马吉翔知道此人是个酒鬼,当即命人弄来了几坛好酒,邀其共饮。
马吉翔乃是永历帝身边近臣,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小官,平日里巴结都巴结不上,更别提与他喝酒了。刘议新自是受宠若惊,只要有人敬酒皆是来者不拒。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马吉翔遂以兄弟相称,满脸堆笑地询问道:“刘兄此去西藩军营,可有听闻什么消息?”
刘议新以为马吉翔长期受永历帝宠信,又贵为侯爵,必然参与密召定国之事,加上这酒一喝多,嘴里就没有了把门的,当即便将他所知道的详情一一相告。
马吉翔听后大吃一惊,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欣喜的表情,又跟刘议新敷衍了几句,随即让几名幕僚陪着刘议新继续喝酒,自己则找了个借口离席出来,喊来一个心腹,命他火速赶往贵阳,将此事密报孙可望知晓。
孙可望得报顿时勃然大怒,他知道如果被定国迎驾成功,别说是称帝,就连现在的独揽朝政也都没戏了。
念及至此,孙可望当即命亲信将领郑国赶往安龙,直入皇宫,与朝臣当面对证。见吴贞毓等人皆推托说不知,郑国不禁恼羞成怒,于是拉着吴贞毓,直奔永历居住的文华殿而去。
此时,永历帝正在文华殿内看王皇后为他绣补龙袍。这件龙袍还是当年自己在肇庆登基时候做的,八年来东奔西逃,龙袍早已是多处开裂,多亏王皇后绣补技术了得,每每都能将开裂之处绣补得完好如初,这才让永历帝不至于穿着一件破龙袍见人。
永历帝正和皇后说着话,却见太监张福禄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到:“皇上!不好了!郑……郑将军来了!”
见到张福禄一脸慌乱的模样,永历帝诧异地问道:“哪个郑将军?”
张福禄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秦王麾下的郑国将军!”
听说是孙可望的人,永历帝心中厌恶,脸色不由一沉:“你且告诉他,朕现在没空!”
话音未落,就见郑国拽着大学士吴贞毓从殿外大踏步走了进来,边走边嚷嚷道:“皇上,您这不是闲得很么,怎么就没空了?”
还没等永历帝开口说话,郑国便一把松开了吴贞毓,扭头自己在旁边找了张座椅,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张福禄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永历帝,又看了眼翘脚坐在椅子上的郑国,大气也不敢出。
空气中一片死寂,郑国看永历帝满脸尽是难以抑制的怒火,这才轻轻一笑,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敷衍地对着永历帝微微一躬道:“末将郑国,参见皇上!”
吴贞毓指着郑国,厉声斥责道:“郑将军,就连秦王见了皇上也必须行三跪九叩之礼,汝是何人,莫非比秦王还大么?”
郑国听罢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道:“吴阁老莫要生气,末将这次前来乃是奉秦王之命,前来调查皇上欲图谋害秦王之事。”
听郑国这么一说,吴贞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驳斥道:“胡说八道!皇上何时谋害过秦王了?况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使然!何来的皇上谋害大臣之说?”
永历帝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是自己密敕之事泄露了,他于是摆手示意吴贞毓不要再跟郑国争辩,又让王皇后暂且退下,这才缓缓踱步走回到龙椅前坐定,沉声问道:“郑将军,大明虽国运不济,然朕仍是正朔天子,汝竟如此放肆,擅闯皇宫,莫非是想弑君不成?”
永历帝日角龙颜,长髯过脐,颇具帝王之相,刚一开口,瞬间就在气势上把郑国给震慑住了,他一时竟是汗流浃背,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言道:“臣断然不敢行此悖逆之事!臣只是奉了秦王之命,不敢不遵!”
永历帝知道自己身处孙可望的控制之下,手中无兵无将,虽能暂时用皇帝的威严唬住郑国,但还是无法逃出孙可望的手掌心。故而见郑国服软,永历帝当即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爱卿平身吧,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见刚刚还威风十足的永历帝突然蔫了下来,郑国顿时明白过来,这永历帝分明是外强中干,除了长得好看,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想明白这层,郑国遂从地上爬起身来,拍去手掌上的尘土,轻描淡写地问道:“皇上,秦王听说您让人带了密敕去找康国公,还封了安西王,令其带兵前来护驾,是否确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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