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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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地下深处的这场面，我就明白事态已然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控制范围。这下面一堆邪乎玩意儿里，也许就只有蠕动爬行的邪鬼我可以用咒刃砍死几只。至于那从身边经过就能让我重伤的黑火树藤，在黑气中闪烁不定的恐怖棺材，压根不敢想象真正交手我会死的有多快。

一阵呕意涌上，我拼命用手捂着嘴，不想让这口热血吐出来。活人热血带着的蓬勃生机，对于死灵而言，如同黑夜里的明灯，想藏都藏不住。目前我们还能藏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小姐姐和我一体双魂，她的死气遮盖了我的人气儿。

远处那树藤上燃烧的黑火像是发现了什么，蓦然开始暴烈的汹涌律动。妖异扭曲的焰光扭曲摆动如同最古老的音符，我急忙低垂眼皮，不敢再看。但是为时已晚，无形的波澜猛地撞击在了魂魄上，我只觉得心脏一疼，再也忍不住了，这口血“噗嗤”一下全喷在了藏身的山石上。

刹那间，空场中遍地的邪鬼突然齐刷刷的停下了活计，整齐划一的扭头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地面上蜿蜒如蛇的无数藤蔓，轰然抬起，群魔乱舞般在空中震荡飘摇不定。数道飘荡着浓浓黑气的枝条，已经暴起向我们藏身处疾射！

小姐姐头大如斗，她现在根本没时间责骂我这个事儿精。这种我认为必死的局面，她反而显得比我更为冷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副棺材，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拼了！”小姐姐一声娇叱，浑身白光大放！

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那么大力气，抓住我右手，一把就把我扔到了半空中！大片在空中飘荡的漆黑树藤瞬间就找到了目标，齐齐向我裹缠上来！心中哀嚎，这下完蛋，我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小姐姐脚一蹬地，流星般在空中追上了我，一路上扑过来的邪灵被她身上白光一碰就消融成了黑气！她又一次抓住我右手，码准所有树藤都向我盘卷、棺材周围完全放空的时机，狠狠的把我对着那口棺材掷出！

“哐啷”一声响，我这个百来斤的大活人被重重砸在棺材上，本就已经身受重伤咳血不止的我，眼前一阵晕黑，又被摔出几口血来。现在不只是五内俱焚，连全身骨头似乎都被摔断了。我试着抬起右手，却发现最多能动动指关节。

半空中被黑火树藤和邪鬼包围在其中的小姐姐，看起来比我还要凄惨，半边身子已经被打到了完全透明！但她就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般，白光闪动，硬生生打断数截树藤对着我暴突过来！

完全不理会身后蜂拥而至的黑色树藤，小姐姐一掌就把不断闪耀着符字的棺材盖推开一大半。趴在棺材边上的我看的真切，里面放着一件油黑色的蓑衣！一道道黯淡的微光正从棺材底部不断涌入这件蓑衣内！

小姐姐一愣，显然她完全没想到棺材里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眼下她完全来不及细想，因为这件黑蓑衣竟然一下凌空飘起！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在这连鬼都没法飘起来的秘境，这邪乎东西就这么诡异的停在了半空中！

但这东西自动出来却正合小姐姐心意！病急乱投医，她拎起我就丢进了棺材里，顺带一脚蹬上了棺材盖！

棺材盖闭合的一瞬间，我看见小姐姐全身都绽放着耀眼夺目的白光，如一颗星辰般撞进了那件黑蓑衣里！黑蓑衣被她舍身一击，在空中撞得连连倒退！小姐姐双手死死扣着黑蓑衣，最后二者同时冲进了一处裂隙！

她冲进裂隙前我这里的最后一瞥，半空中最为粗大的那根黑火树藤已然追上了小姐姐。

燃烧着诡异焰火的藤鞭狠狠抽打在小姐姐背上，小姐姐浑身的白光都被瞬间打灭，旋即又复生而出。一头青丝飞扬而起，圣洁仙子般的小姐姐半边身子竟直接被打碎了。

棺材盖完全闭合，耳边传来小姐姐的声音，那声音显得虚弱而又遥远：“小巡，千万别出去！”

“不！”目睹小姐姐最后被打碎半身的我目眦欲裂，右手咒刃亮起，用我那微弱的灵力狠狠劈推着棺材盖！楠木所做的盖板加上那些流淌的符文，此时却显得如此的密实厚重，无论我怎么挣扎劈推，都始终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体里最后所剩无几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巨大的疼痛完全包裹了自己，一行血泪从我眼眶中流出，右手指关节被我捏得发白，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里。

外面的邪鬼和诡异树藤似乎就在四周游弋，不知为何，它们却没办法打开这棺材。蛇虫爬挠般的稀里哗啦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我只觉得全身发冷。不知从何时起，我七窍都开始了淌血，黑色的血水在脑袋下已经汇成了一小滩。可能是窒息也可能是失血过多，意识变得模糊，灵觉也逐渐不听使唤，眼前缓缓化作一片漆黑，“这就要死了吗？”下一秒，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缕缕白光从棺材底部透进棺材，不断没入我的身体。开始只是一丝丝，似乎白光极其不情愿，仅仅是被邪气逼迫着赶进棺材，慢吞吞的向我身体涌来。紧接着，这些奇异的如有自主意识的微光突然就发现了眼前之人不再是那件黑蓑衣，对象已经发生了改换，一下子恍若江河决堤，大股大股的白光陡地狂涌进棺材。到得最后，无数白光的堆叠，量变引发质变，出现了地一缕金色光影。随着持续不断的输入，棺材里渐渐汇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金色光海中，一颗拳头大小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心脏艰难的汇集成型。心脏出现瞬间，棺材里所有的金光一下全被它吞吸进去，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仿佛已完全复苏，这颗金色心脏陡然冲入了我胸腔。

意识逐渐回到了身体，我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如同有用不完的力气。睁开双眼，青蓝无际，片片白云在身边飞过，我就像是正在碧蓝苍穹中飘荡着。

“这是哪？”我心中极度好奇，“我这是已经死了，灵魂都离体了么？”

远方传来一声清亮的啸叫，穿云破空直震的我眼前阵阵发花。一只浑身燃烧着耀眼金色光焰，周身五彩光羽的巨型神鸟从天穹划过。

“凤之象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来自《说文解字》中的一段记载突兀的出现在我脑海，两下一联系，面前这头神鸟和传说中的记载简直一模一样！

巨大的震撼甚至让我忘记了身在何处，这竟是一只传说中的浴火而生不死神鸟凤凰！

“老天呐！”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如同冥土绣花鞋邪灵般为我编织的幻境？

眼前这只凤凰似已时值迟暮之年，在苍茫云海里飞翔中就逐渐解体，化为漫天金光消散，最后只留下了一颗燃烧着微弱金色火焰的心脏飘浮在云端。

不知过了多少年，心脏上的金色火焰突地再次猛烈焚烧起来！一道道金光从六合八荒被它抽引而来，逐渐在心脏外再次凝集出一个凤凰虚影。金光越来越多的汇集到其中，凤凰虚影渐渐化为实体！最终成型那一刻，一声清亮的翱鸣，刹那间，万灵朝拜，天下安宁！

浮光掠影中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份，凤凰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浴火重生。直到某一天，随着大地上一位峨冠博带手持卦盘不怒自威的道者一个手势，它义无反顾的全身金色光焰暴涨，向着虚空中一个择天蔽日不可见其全貌的巨大黑影猛扑而去。这一击，金光洒落，黑影化为漫天萦绕不绝的黑气。凤凰解体，再次化为一颗燃烧着微弱金色火焰的心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海变迁，朝代更迭。这颗心脏却再也不能引来四海六合金色元气，那只睥睨天下的凤凰再也未曾复生。

一群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影无意中得到了这颗凤凰不死心，一个个的阵法围绕着它排开。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些陆地慢慢生成，渐渐的，一个小世界诞生了。

黑影们敬畏于它，修筑了九层浮屠巨塔，其内种满梧桐火桑，供奉着它。心脏偶尔跳跃着，似乎希望为这些生灵尽最后一份力，它将自己的金光一缕缕化为白光覆盖着这个世界。世界开始出现了各种天地元气，真正的成型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巨塔倒塌，一颗黑气缭绕不绝冲天覆地的黑树将整个世界打裂。黑影们穷尽所有阵法和力量，也只是堪堪将黑树击成碎片。而那些碎片却在不断汇集，由一根根小小树枝，慢慢化为一根燃烧着黑火的硕大树藤。树藤成型的第一刻，就将凤凰不死心给紧紧裹缠起来。

不知从何处又开始涌现出了无数奇形怪状的邪灵，这块残破世界中最后的那些黑影也逐渐死绝。

一个人蜷缩着身体婴儿般躺在一口古怪的棺材里，七窍中尽皆流淌出黑血。躯体似乎还有温度，生机却已然完全断绝。看着这一幕我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个人，不就是我么？

凤凰不死心猛地一震，在付出了让整个心脏都缩小了一圈的代价后，它总算冲开了那些树藤的禁锢，径直冲进了这个人的胸腔里。

“人道五千年，弹指一挥间！道者嫡脉，从今而后，汝即是凤，汝即为凰！执念不灭，万劫重生！”金石般清亮而夺人心魄的声音仿佛跨越无数时空落在我耳际。

“吾之残念将尽，尔等须还万灵太平！”

风雷之声轰鸣，我感觉整个人在云端急速下坠。眼前瞬间一黑，再次睁开双眼，我仍然躺在棺材中。方才之事，恍如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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