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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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云坤最近爱上了书写。

经常抱着一大堆的书纸进房间，润正一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一群歪七扭八的蟹爪爬。

润正双手环胸，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无奈地说道：“瞧你这一脸认真，还以为是什么大作呢！”

阎云坤相当专心致志地写着字，没注意到润正过来了，从文字中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来得正好，快来替我看一看如何？”

他说着，相当高兴地把自己手里的书纸转了过来，这一张……比扔在地上的那些好不到哪里去……黑色的墨就跟胡乱涂上去一般，勉强能看出字的轮廓，实在是跟小孩子刚动手写字一般，算不上好看。

润正嫌弃的说道：“这什么啊……”

他从地上随手拎起一张纸，看着上面的一排小字，拧着眉头仔细认了认——

“冬……风……”

阎云坤低下头去，拿着毛笔对着书案，眉眼平和的笑着道：“冬风和月明。”

“什么鬼？”

阎云坤的笔在纸面上龙飞凤舞地，长发高高束起，光是看样子，绝不会想到他的字能丑到这种地步，他本来就生得翩翩公子，若是光看外表，也绝对会认为他是个文人才子。

“我自己写得……”阎云坤落下一勾，提起笔来，拉着袖子的手松了一下，抬眸笑道：“还有下半句，你要不要听？”

润正松开手指，任由这一张纸往地上飘去，耸耸肩道：“算了吧，你继续，不打扰你了。”

清晨的花园，枝头上鸟鸣压着清风。

枝丫顺着春光肆意生长，百花宫内一道小溪静静流淌而过，站在水流旁的一座凉亭下，三四个人聚在一起。

靳汐妤最近的手艺又精进了些，桌子上摆着几道她亲置的甜点，酥软的糕点光是看着，便叫人觉得有几分馋，就是润正最喜欢吃这些，随手便捏起了一块。

这一桌拢共四个人。

包括靳汐妤、润正，还有颜蓉跟小满。

小满自打前几日被禁止在颜蓉腿上打滚之后，就陷入了自闭状态，这会儿撑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

靳汐妤拿着本书在看，颜蓉则是半个身子都倒在桌子上，单手贴着桌面，把胳膊当做枕头，目光空空地看着前方。

润正看她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说道：“你要是实在无聊，不如去发掘点新的爱好。”

颜蓉本无聊着的模样，霎时就变了。

眼眸微微一侧，看向他道：“什么爱好？”

润正拿着块糕点吧唧吧唧地吃着，“看书……画画……女工……这不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嘛？”

颜蓉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脸没兴趣的样子。

润正看不下去了，道：“你都这副死人样多久了？”

颜蓉道：“我乐意。”

润正被她这一句话憋住，气得咬着糕点，用力地嚼着。

靳汐妤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看了眼两人，道：“润正，你是不是因为阎云坤喜欢上了练字，所以闲得有点无聊啊？”

“没有啊。”

靳汐妤道：“那你管小蓉那么多干嘛？”

润正愣了一下，眼神放光，“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调整了姿势，双手撑在桌面上，扭头看向颜蓉，道：“要不你也去练字吧？你看阎云坤练得那么高兴，想必也是有趣的东西。”

“不要。”颜蓉趴在桌子上，脸上那么一丁点的肉都挤在一起，眼皮都没动一下，“无聊。”

“…………”

“噗。”靳汐妤笑出了声，道：“说实在的，我也觉得挺没有意思，阎云坤怎么就迷上了这个呢？”

颜蓉道：“不知道，这两日便见他一直出去买纸。”

“要说他这热情的程度，你们都没我感受得深。”润正咬着糕点，啧啧叹道：“几乎每次去找他，都是在练字，这地上都铺满了他丢下的纸张，我看着也没有进步太多，他近日似乎是在练习一种风格，天天捧着本书对着写……”

“他这爱好跟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一样，我是觉着，写字能写清楚便可以了，可在他们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靳汐妤皱着眉头，道：“我看阎云坤也有些这味道了。”

润正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你说呢？小蓉。”靳汐妤扭头去问颜蓉的意见，然而她刚转过头，发现颜蓉已经趴在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

**

颜蓉睡得很熟，等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凉亭里只剩下小满和她两个人了。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他们人呢？”

小满低头数着蚂蚁，道：“一个去山下学厨艺了，一个回房间啃糕点了。”

“哦。”

“主人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嗜睡了？”

颜蓉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容易犯困。”

“你夜里没睡好吗？”

颜蓉站起身来，扭着身子地动作一顿，道：“没有啊……我都很早入睡的。”

小满轻声嘀咕了一句，但颜蓉没有听清。

睡也睡够了。

她便往外头走，想去散个步。

还没走几步，就在花园的路上碰到了匆匆走来的阎云坤，这几日他沉迷练字之后，便很少有这么打扮的时候了，衣服穿的是那件米白色的长袍，上面的花纹不多，显得相当素雅，长发这一次束得整齐，不像往日一样，随手一扎便算数的。

他走得很着急，看到了颜蓉，朝她匆忙行了个礼。

“宫主，这么巧啊。”

颜蓉看到了他手里的笔具，她也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差别，反正最近阎云坤购置了好多毛笔，据说是一套的。

“你这是打算去哪？连宝贝都带上了。”

被调侃的阎云坤腼腆地笑了一下，道：“下午有书法大赛，我想去看一看。”

颜蓉惊讶道：“看还需要带笔吗？”

阎云坤更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抓抓脑袋，道：“也想……参加一下。不过我这水平，在大赛里估计也没什么水花，就是去试个新鲜。”

颜蓉看到夹在他手肘下的纸张，勾了勾手指，那白纸便离开了阎云坤的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笔直地朝着颜蓉飞去了。

纸张被人捏在手里，修长地手指划过纸面，一点一点地打开了……

“冬风和月明？”颜蓉歪了歪脑袋，“什么意思？”

“冬风和月明，是我随手写得一句。”

“哦。”

阎云坤想要拿回纸张，但被颜蓉拿着看，也不着急要了，等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心中便有些着急。

颜蓉似乎还在琢磨那句话的意思。

阎云坤便道：“宫主，光看这一句可能看不出什么，晚些在书法大赛，我会写下面的句子，若是你好奇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颜蓉拿着纸张，扭头看着他，才想到还有这么个主意。

“也好。”她把东西递回给阎云坤，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她本以为，在这么一个崇武的世界，文人应该很少。

哪里知道在这个酒楼，人都已经快挤不下了，好在颜蓉带足了银子，在客栈买下了一间厢房。

光是要从人群中挤上去，都要花上不少力气，二楼的人虽然少了些，但栏杆旁几乎都已经站满了。

这盛况令人感觉意外，颜蓉还看了好几眼，最终在小二的开路下，来到了一间厢房。

这里比外头安静多了，但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每个座位之间，用竹屏挡了起来，留出了一个小空间，可以给人一些遮挡的感觉。

颜蓉先坐在了一边，阎云坤便在她对面坐下，一下子便把手里的大笔小笔放在了桌上，一边低头解着上面的绳子，一边说道：“还好带宫主来了，不然我可能得在地上写完。”

“你经常来？”颜蓉疑惑道，“什么时候给你发现的，这么个好地方？”

阎云坤笑了笑，道：“也不是，我都是同人打听的。”

他解开了捆着笔的绳子，拿出来一支支在桌面上摆好，道：“不过对书法产生兴趣，跟这个也脱不了干系吧。我碰到了上一届的榜首，不对……应该说我看到了他写得字。他写得可真好，虽然都是写字，却又有情在里面，书法这东西，既讲技巧，又讲真情。这里头的技巧到了，没有书写人的真情，也无法感染到谁。”

阎云坤很少有这么喋喋不休的时候，一时叫颜蓉觉得有些新鲜，眼看着他摆完了笔，又拿出一碟小墨，倒了些清水进去，慢慢地磨了起来，“我先前想着，书法不就是写个字嘛，没什么大的困难，这会儿接触了，才知道一个人手中，一笔一画都是不同的，一丁点的变化就牵动着作品的全身，实在很难把握。”

颜蓉道：“那榜首有多厉害？竟叫你也生出了向往。”

清水染湿的墨盘，慢慢被打上了黑色，阎云坤低着头，神色认真地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大师级，毕竟在我们这儿的比赛，还是小比赛，这里面的选手水准参差不齐，有的是练了好几年的老手，也有像我这样的新人。”

颜蓉说道：“说真的，若是我是主办方，你的那几个字，我绝对不然你进的。”

被这么说了，阎云坤一点都不闹，捏着磨石身子往后仰去，哈哈大笑道：“宫主是个实在人，我这字确实不怎么样……可惜的是不论我问谁，他们都会同我说，写得不错。”

颜蓉说道，“这是在顾及你的心情？”

“我猜两者都有。”阎云坤说道，“我这书法虽然比不上大家的作风，但勉强也能看了，朋友为了鼓励我，便说尚且可以的评价。”阎云坤看着外头，说道：“我也想听听不留情面的说法。”

那往往会很伤人。

颜蓉没有阎云坤这样狂热的时候，自然也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便觉得很新鲜。

这写书法看似简单，实则还是挺废时间的。

颜蓉这边都哈欠连天，差一点睡过去了，阎云坤才写完了一张，颜蓉被他的动静吵醒，看了他一眼，发现好不容易写好的东西，已经被他一秒揉成团，扔在了地上。

颜蓉：“…………”

写一张就废了这么久，这要是再重头来一边，得继续写个多久呢？

她实在挡不住困意，最后睡过去了。

**

如雷的掌声在耳边响起，颜蓉在瞬间惊醒过来。

她茫然地对上阎云坤的视线，再看看楼下的那些兴高采烈的人，说道：“这是怎么了？”

阎云坤解释说：“榜首诞生了。”

“啊？”颜蓉觉得自己也就眯了一小会儿，怎么眨眼间连大赛都结束了，她都没看到。

阎云坤安抚道：“别急，其实书法比赛也就是相互展示作品，没什么其他重要的活动。”

颜蓉问道：“那举办这个做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阎云坤扭头问道：“这有一个好处就是，若是你没空看比赛，也可以在赛后，去墙头上找一找，有没有自己想找的名字。”

颜蓉道：“你想找谁的？”

阎云坤腼腆地笑着，“其实也没多大希望，想把自己的放上去。”

“这还不简单？”说着颜蓉便要起身。

看到这一幕的阎云坤连忙上前，把人拦住，道：“你别急啊……”

“我没着急。”颜蓉停下了步子，看了他一眼，道：“反倒是你，你怕些什么？”

“我这不是写不好，害怕叫人看见嘛……”

颜蓉：“…………”

阎云坤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举措了例子，便又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如果让你和殷予焱关在同一个无人岛里，然后忽然有一天，你们在切磋，你因为失误而败给了他，你会大肆宣扬自己那个时候的心情吗？”

颜蓉想了想，道：“那跟这书法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阎云坤说道，“因为我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情，激动又忐忑，忐忑又不安，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又害怕去看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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