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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熙随着刘子骏一路前行,穿越三处宫室,约莫向北走了四五里路,只见路边渐渐多了一些成片的宫室,路边时不时能看见身着华服的嫔妃,好奇地打量这一行人。
“这是桂宫,是天子嫔妃居住的宫室。”刘子骏笑道,“平日可极少有男子能够走到此处。”
杨熙心中大惊:这不就是后宫禁地吗?若是天子有心想要计较,仅此擅闯后宫一罪,便可以砍了他的脑袋!
但是天子若是想砍他的脑袋,又何必这么费劲?
他跟着刘子骏走入一间偏僻宫室,进了厅堂,两名羽林卫便自觉地守在门外,紧接着后面便有两位内侍转向前来,掌灯捧案,奉上鲜果点心,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走。
“这是平日天子休息的一间偏殿,有时天子也会在此处召见臣子。今日让你在此过夜,也算是不小的恩宠了。”刘子骏笑道,当先坐在案前,又伸手示意,“你坐啊。”
杨熙想不坐也不行,因为夜还很长,总不能一直站着。
他坐在刘子骏对面,发现刘子骏正在含笑看着他。
他毫不畏惧地直视刘子骏的双眼,二人对视良久,才听到刘子骏轻叹一声:“真像,你这眼神,跟先生一模一样。”
杨熙想也不想,冷笑一声,道:“先生是我的先生,却不再是大人的先生。大人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一分师徒情谊在?”
他说得没错,一年之前,刘子骏为了自己的前程,威逼先生取得禹鼎,那时先生已经与他划清界限。此时他又处心积虑,说动天子将先生派去淮阴,却利用自己和尹墨郡主的关系,让她去盗窃玉玺。这些所作所为,丝毫没有顾忌师徒之情,同门之谊,此刻他怎么还有脸提起先生?
刘子骏脸上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只是轻笑一声:“延嗣,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个欺师灭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人?”
杨熙在跟着他走入深宫之时,便已横下一条心,再不顾忌生死之事,此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哂道:“难道不是么?”
刘子骏依然笑着:“你既这么认为,那我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但是你觉得,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杨熙想起先生说过这刘子骏的身世经历,不由得眉头一皱,“你先是抢夺禹鼎献予翟相,以此扶持天子即位,又帮助天子盗窃玉玺,还能为了什么?无非便是为了天子恩宠,为了高官厚禄,和那荣华富贵罢了!”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刘子骏哈哈一笑,“我若要求官位俸禄,只要我肯开口,今日小朝会上拜相之人便不是孔子夏,而是我刘子骏了!”
“高官厚禄只是手段,只是我达成目标的基础,”刘子骏凛然道,“我所求者,乃是大汉更加强盛的明天!”
杨熙愕然,然后不觉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大汉的明天?大人也真是说得出来!原来这位精于鬼蜮伎俩,连先生和同门都要算计的刘大人,竟然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想要为大汉开太平盛世的大贤臣!恕延嗣眼拙,却是看走了眼!”
刘子骏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想着激怒我,来乱我心境。我既然今天亲自来此,与你说这些话,便是要让你知道我的志向。若我只是要利用你,胁迫尹墨郡主去拿玉玺,只需派人将你扣留关押一夜即可,何必要亲自来此与你废话?”
杨熙知道刘子骏说得一点没错,他要利用自己,简直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让自己蒙在鼓里,不知道是谁所为。
为何他不仅暴露自己的目的意图,还要大费周章,亲自与杨熙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
他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念及此处,杨熙面色忽然平定:“是延嗣唐突了,还望大人直言。”
刘子骏见杨熙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由得赞道:“能审时度势,乃君子之质!我没有看错你这个少年!”
“当年我为少年之时,也有如此意气,只觉学得圣贤之道,练就经世治国的本领,便能一展宏图,为大汉兴盛效力!但是朝堂之上并不像我想象得那样非黑即白,有能者上,而是被不同的势力把持,内官外戚,簪缨世族,都想在这朝堂之上捞些好处。你应该知道我年轻之时干过何事,后来又得了何种下场。”
杨熙自然知道。先生曾经对他说过,刘子骏此人年轻之时曾在太学学习,才学高绝,卓尔不群。他不仅对儒教经典研习精深,更是古文经学的提倡者和推动者,果真是风头一时无两。
但是,正因为他锋芒太露,兼之热心推行古文经学入太学教习,导致遭到大儒们的排挤,先皇想要拔擢他为侍中,竟然遭到朝臣的一致反对。
当年反对得最激烈的,便是大将军王凤,也就是太皇太后的弟弟,皇帝最为宠信的臣子。所以毫无意外地,他的拔擢议案被无限期搁置,宦途一蹶不振,还是靠着继承父亲的职缺,才领任一个天禄阁秘书,成了一名闲臣。
刘子骏见杨熙默然无语,便继续说道:“我在天禄阁整理密档,看多了帝王家事、朝堂风云的隐秘记录,逐渐明白了这天下间的道理!不管表面上是多么的冠冕堂皇,最终不过‘弱肉强食’四个字!若是不能拥有权力地位,任你有再好的政论主张,也没法得到认可!”
“所以大人便要不择手段,先获得权势地位,然后再推行自己的政论主张?”杨熙忍不住嘲讽道,“我倒要请教,刘大人有什么政论主张能让大汉兴盛?”
刘子骏冷哼一声,道:“我早年志在四疆,力主勘测边境,绘制地图,远交近攻,以除匈奴大患,然后徐徐图远。但是先帝却以不宜擅开兵戈为由,并未采纳我的意见,连重新绘制山河社稷图之事都未应允,所以数年之间,只是按照上古流传的《荒经》《海经》,编纂《山海经》一部,徒为世人所笑。”
杨熙恍然大悟,他知道《山海经》是刘子骏所编。《山海经》虽然名为“山海”,但其中多是神话传说,对地理异志的描写夹杂怪力乱神,与真实的舆图相去甚远。
想不到这本被世人讽作“蒙童妄语”的奇书,竟是这般来历!
刘子骏又道:“后来我精研经学,发现天禄阁有好多秘藏古本,与今文有异,比如《尚书》比今文多出十六篇,《逸礼》篇幅是《礼》的两倍,等等发现,不一而足,明显是古文经学更近圣人之道。因此我与先父披阅十载,探耽究旧,不独将古文经学校刊成册,还总校群书,撰成《七略》。今日所谓六艺之学,在我《七略》面前,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了!”
杨熙大惊,没想到这刘子骏在天禄阁中蛰伏十年,竟然还干出如此惊人的艺业。他也算是个儒生,深知道所谓总校群书、校刊古文的重要意义。
他这是要将今文经学奠定的整个文脉体系颠覆殆尽啊!
如果说只是推行古文经学,那只不过是多学《左传》等几部经书而已,但若是以那《七略》为纲,将其中书籍推行至太学,那么学子所学便不再限于六艺,不再限于现行的师法和家法,必会形成新的源流文脉。
短时间的动荡在所难免,但长此以往,天下教化之功必然蔚为大观!
怪不得大儒们都要打压刘子骏,怪不得先皇明知刘子骏才学,却也将其搁置不用。因为此人确有翻天覆地之才,也确实要行那翻天覆地之事!
只听刘子骏继续说道:“还有,我在天禄阁中闲来无事,推断历法,发现了太初历中有许多错漏之处,便增补调校,作了一部《三统历》。若是新历推行,必然有益万民。但我进谏数次,天子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直到前一段时间,才勉强同意将新历颁行天下。若我还是个校书郎,天子会采纳我的谏议,推行新历吗?”
杨熙心中愈发震惊,这刘子骏竟然闲来无事之间,便能推算编纂一部历法,其才学果然是匪夷所思。
怪不得他能够如先生一般,从《星野分舆图》中推断出禹鼎的所在,原来他本就是星历方面的大行家!
以前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啊!
刘子骏眼神幽深,看着杨熙慢慢说道:“延嗣,你明白了吗?先皇驾崩,新皇初立,我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那我胸中的志向,便再也无法抒发!为了能够发挥胸中才学,能够振兴大汉,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熙心惊肉跳:“刘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刘子骏傲然道:“我对你说这些,不是要向你解释什么,而是因为我认可你是个人才!”
“我?人才?”杨熙呆了一呆。
刘子骏道:“少年好学是为智,不畏凶徒是为勇,不叛师父是为孝,不负友朋是为信,不惧强权是为义。有此五德,不是人才又是什么?在我看来,那些所谓青年才俊,什么‘长安四公子’之流,不若延嗣多矣!”
“我如此处心积虑,才有机会与你彻夜长谈,便是想亲口问问你,愿不愿意与我一道,去见证大汉的未来?!”
杨熙心中瞬间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刘子骏今夜向他剖明心迹,竟是要拉拢于他!
杨熙默然良久,突然离席欠身一礼,道:“刘大人,在下此前对你偏见颇深,今日蒙君坦诚直言,对您的做法却是有了一些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够认同大人所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延嗣当不起大人的错爱!”
刘子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同?你的道,又是什么?”
杨熙被他一问,登时愣在当场。
对呀,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的志向又是什么?
他扪心自问,只想到为师尽孝、为国尽忠这样模糊的志向和目标。
如何报答先生的恩情?杨熙不知道。
但先生于他有活命之德,养育之恩,纵使粉身碎骨,他也要回报这份恩情。
是否出人头地并不重要,是否拥有高官厚禄也不重要,甚至是否有才学,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正直、勇敢,有自己的思想,这是先生一直以来对他的要求,也成为了他的行事准则。
成为先生期望他成为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尽孝?
而为国尽忠,则是他在来到长安之后,逐渐形成的志向。
他见过许多达官贵人,游侠豪客,也见过许多贩夫走卒,平民百姓,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有的人悠游自在,有的人却努力挣扎。他虽然踏上仕途只有半年,但是所见的生死离合,所见的人间悲喜比生命中的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又想起那老来丧子的陈勋、刘交,想起孤独惨死的姜姓老人,想起那些辛苦劳作却只能温饱的乡间黎民,心中便有一种冲动,想要学习更多经世治国的本领,想要以自己的能力,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他官小职微,但只要心怀黎民百姓,躬行不辍,何尝不是一种尽忠?
忽然间,他又想起自己一见钟情,爱慕甚深的丹家小姐,还等着先生回来去她家中提亲。这儿女情长,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美好滋味。
与相爱之人终成眷属,长相厮守,是不是也能作为自己的目标?
人生很长,他还年轻。
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必须做的事,会越来越多。有些事能够做到,但有些目标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只能留下遗憾。
但只要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便已经足够了。
像刘子骏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戕害别人的行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想到此处,杨熙微微一笑,心中再无疑惑。他再次向刘子骏一拜:“延嗣之道,不足道也。但是在下会一直坚持下去的。大人之道,延嗣却实在不能苟同。”
刘子骏摇摇头,又点点头,双眸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他微微叹息一声道:“也好,也好!延嗣能作‘六博’否?若能,咱们便下上一盘!”转眼间,他似乎已经不再纠结杨熙的态度,轻轻将话题转开。
杨熙点点头,便有侍者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将一个铜质的六博棋盘放在案上,又在两人座旁燃起一盏新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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