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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天韩狗儿与杜小乙两人给张逸云青眼相中,在胡爷面前很是风光了一番。胡爷看在逸云面上,自然不好再与他二人为难,便任由韩狗儿占了东市,自此以后,他在东市便成了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但韩狗儿也颇为识相,知道以后还得在胡爷手底打混,对那牛氏兄弟也未赶尽杀绝,在那东市边角给他们留了小小一块地盘。二牛斗不过狗儿,最大的仰仗胡爷也不知为何,不再替他们撑腰,只得忍气吞声,做了韩狗儿的小弟。
韩狗儿本无甚大志向,此刻能一统东市再无抗手,已是志得意满,走起路来都是呼呼带风,鼻孔都要长到头顶去。
但是多了小乙这个兄弟,狗儿开心之余也添了不少烦恼。小乙虽然那天出手不凡,震慑一干人等,但他本来宅心仁厚,却干不出如韩狗儿一般横行街市,喝老骂幼的恶行,便是韩狗儿行事之时,有小乙在身边愁眉苦脸,也觉束手束脚,拿不出十二分的泼皮无赖精神。
市上诸人瞧得便宜,便来打小乙主意,在他面前装穷哭惨,说动他去劝说狗儿手下留情,弄的韩狗儿不胜其烦,只想给小乙另找一门营生。
今日一早,韩狗儿与小乙刚刚起床,便听外面连声呼喝,叫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小乙方欲出门去看,不防有人猛地将那窝棚们帘掀开,一人直闯进来,口中喝道“金吾卫公干!”
韩狗儿和小乙回城日久,再没见那黄脸老者前来啰嗦,料知是恩公张逸云已为他们将祸事摆平,但心中却总是存得一块心病,此刻一听是金吾卫闯进搜查,顿时心中病犯,吓得魂不附体。
韩狗儿心中急转,正在思考怎么支吾,没料到进来搜查的金吾卫翻箱倒柜一阵,见韩狗儿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好查,只是大声喝道“最近你们有没有见过脸上有一道红色烙痕的囚徒?”
韩狗儿陪笑道“军爷,我与兄弟都是长安市上良民,哪会窝藏囚徒?”
那军士知道韩狗儿是这市上一霸,只哼了一声道“我听过你的大名,你要是良民,这市上就没有氓流了!”
韩狗儿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我等小民,怎么敢给军爷添麻烦?”
军士公务在身,不暇与他贫嘴,只是警告道“若是见到脸上有烙痕之人,须得立刻报告京兆尹和金吾卫,若有窝藏,便是斩首灭族的大罪!”
说罢,连贿赂也没有索要,竟又掀开帘子走去了。
其实这金吾卫只进来查探了不足半柱香功夫,韩狗儿与小乙却已吓得汗出如浆,此刻金吾卫离去,两人悬在半空的心才终于落下。
原来这军爷不是冲着他们俩来的。
那他们是在搜捕什么人呢?
两人战战兢兢走出窝棚,见周边的窝棚也都像遭了打劫,有的顶棚被翻扯开来,有的里面的家伙什物都被扯出,零零落落扬了一地。
小乙见旁边有个窝棚,几乎全被掀翻在地,旁边有两个小儿正在哀哀痛哭,忙上前去询问,才知这两个小儿的爹爹天不亮便被军士抓走了。
被抓走的是一名姓于的铁匠,这于铁匠世代打铁为生,从小便被铁水在脸上烫了一道疤痕,想必是被当做嫌疑犯人抓走了。小乙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安慰他们,军士审讯过后,排除嫌疑,多半就能将其放回。
今日外面如此动荡不安,韩狗儿便不让小乙出门,毕竟他不是长安城中人士,没有照身,在外行动颇有不便。他自己一人出去打探消息。
看看日上三杆,时间已是中午,韩狗儿才提着一包吃食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小乙定睛一看,是那狗儿的酒肉兄弟,执金吾卿府上的行走从事任萌。
这任萌经常来狗儿这里吃喝,小乙与他也便熟识了。想来韩狗儿见今日是金吾卫大肆搜捕,便去寻这任萌前来解惑。
当下见礼已毕,三人先是坐下吃喝,吃饱喝足,方才开始叙话。
韩狗儿问道“今日金吾卫忽地满城搜捕逃犯,任兄知道是什么事么?”
任萌叹了口气道“韩兄知不知道昨天发生的那件大事?”
虽然昨日太学之中发生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亲眼见者均被下了严令,禁止传说,但是当时太学之前聚集千人,哪能真正保密?韩狗儿方才在市上转了一圈,以他“线引”的本事和人脉,早已将昨日发生的“刺君”之事打探的清清楚楚。
此时听见任萌说起,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我略有耳闻。”
小乙见他二人说得不清不楚,好奇心大起,连忙询问详情。
韩狗儿苦笑一下,压低声音,将这新闻简单与小乙说了,当时便将小乙吓得魂不附体。
是谁这么胆大,竟敢行刺九五之尊?
任萌也压低声音道“韩兄,这事我只对你说,但话说在前头,你可千万别将这消息当作‘线头’贩卖了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韩狗儿知道厉害,连连点头,附耳来听。只听的任萌小声说道“这行刺天子的贼人,便是‘铁官徒’余孽!这些贼人脸上都有一片红色烙印,若是见到,千万不可放过!”
韩狗儿当了多年“线引”,对诸多消息旧闻也有涉猎,自然知道“铁官徒”三字的涵义,心中顿时凛然,将任萌的话谨记心中。
小乙听到这话,却是暗觉凄凉涉及如此大事,这些金吾卫若是抓不到真正的嫌疑,随便找人砍头充数也不是不能,心中只为于铁匠家的两个孤苦小儿感到悲哀。
三人默然良久,韩狗儿感觉心中压抑,强笑道“任兄还有什么消息线头?我已多日没有开张,说不得也要找些新鲜货色来货卖了。”
任宏想了想道“我倒是有几条新鲜消息,等我细细说来你听。你是想先听朝中的消息,还是听些奇闻轶事?”
身在长安,当然是朝堂之事最为紧要,也最为值钱。韩狗儿笑道“先听听朝中有什么大事。”
任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我家主人接了圣上旌节,要远赴益州,召那州牧徐引回长安述职。”
徐引乃是益州州牧,实打实的地方大员,此番回京述职,定是另有要职安排。这确是一条有价值的“线头”,想必朝中很多想要与他攀扯关系的人,会花大价钱来买。
“那奇闻异事呢?”韩狗儿默默将这条“线头”记在心里,又接着问道。
“这桩奇闻其实是一桩旧闻,也许你曾经听过,”任萌道,“你知道夕阴街前几天那桩死人的案子么?”
夕阴街?韩狗儿略一思索,想起来前几日在市上听到的风闻,道“是陈玄侍郎的儿子那回事么?”
任萌道“正是。陈玄侍郎的儿子陈都是个败子,虽然家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但每天就知道出去寻花问柳,不是身上钱资花光,绝不回家。前几天晚上金吾卫巡夜之时,发现这厮死在夕阴街一条巷道之中,颈上还有绳索勒痕。”
韩狗儿笑道“听说为了这事,金吾卫与京兆尹还打了一架?”
任萌道“可不是吗?这种官宦弟子身故的案子,本就该京兆尹来管理,但是京兆尹也怕麻烦,非说是金吾卫发现的尸体,理应由金吾卫来破案。”
韩狗儿道“那这案子究竟如何处理的?是有新进展了吗?”
任萌苦笑道“哪里有什么进展,两边推脱几天,连任宏大人与京兆尹薛严大人都出面会商,才定下由两方共同破案。”
小乙也在长安城中呆了一段时间,也略略知道金吾卫和京兆尹两边情况,不由得说道“这两边谁都不服谁,看来这案子怕是要拖下去了。”
任萌赞道“小乙兄弟聪明伶俐,果真就是这般。但没想到这陈都的妻子却是个贞烈节妇,直接将那陈都经常去的勾栏‘暖玉楼’告到京兆尹,这下薛严大人想不管都不行了。”
韩狗儿吃了一惊道“暖玉楼?这姓陈的可真是会享受,暖玉楼中可都是高级货色,而且花费也真是不菲,难为他老子挣的银钱,都要被他倾进那销金窟里了。”然后又皱眉道“这暖玉楼可不是省油的灯,薛大人怕是也要为难吧。”
暖玉楼可能不是长安城里最豪华的勾栏,但一定是最有势力背景的勾栏,因为别的勾栏都开在香室街,独独这暖玉楼,却开在章台街上。这章台街是什么地方?是太学学子出仕为官、夸官入宫的路径,能在这处所开得一间勾栏,其背景势力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任萌道“那暖玉楼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楼子里的莳妈妈与那节妇当堂对质,说那陈都根本没有去过几次暖玉楼,丧生那晚更不知是在哪里。”
小乙也觉奇怪,道“那如果这位陈都没有去往妓楼,每日却是去了哪里?难道是在外面养了相相”
他人小面嫩,那个粗鲁的字眼却是说不出来,不过狗儿和任萌两位成年人却是听懂了,在那里嘿嘿笑了起来。
笑过一阵,这任萌忽又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有这节妇前来告状,薛大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有将那小巷周边的住户、行人都访了一遍,最后还真访得一个在巷口卖草履的老者,说那晚收摊之时,看见那素无人烟的巷内有一个白影闪过。”
“那有司肯定要去拿这白影了。这我却要记下,拿住这白影有多少赏金?”韩狗儿哈哈一笑。
任萌苦笑道“如果到此为止,这事也不算一件奇闻。今日金吾卫搜捕逃犯,在那小巷子里又发现一具尸体,脖子上也有一道绳子勒痕,你猜是谁?”
小乙倒抽一口凉气“莫非是那贩履的老人?”
任萌道“正是!这凶犯露了行藏,竟将这人证残忍杀害。薛大人大怒,发下百贯赏金,欲拿这丧心病狂的凶徒。你等可别贪那赏金,却被人给害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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