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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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佳一连着上了四节课，头昏脑涨，饥肠辘辘，尽管先前特意穿着平底鞋，仍然腿酸脚胀的。想到下午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她中午狠狠吃了顿饭，把胃填的饱饱的。

图书馆里又是一场恶仗，她谢绝了姚红帮她一起查的好意，一是姚红是最没耐心的人，她准会在图书馆那安静的环境中大声报怨，二是姚红也不喜欢图书馆那过于安静甚至有些压抑的环境，她不愿勉强好朋友。整个下午她都在不断的找索引、递卡片、要资料、翻找查，然后像猎狗一样看到一点有用的资料忙不迭的去复印，眼花、腰酸，面部神经抽搐，后者主要是对图书馆老师们殷勤地笑导致的。过了五点，停止借阅，她揉揉酸疼的脖子，直起身体，拿着好容易得来的几张“战果”，慢慢踱出图书馆。

“林旭”，她一眼又瞧见，林旭正迈着大步从路旁的车子边向她走来。她揉揉眼睛，怕是花了错了神，直到林旭来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她才如梦初醒般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在图书馆里佳一将手机调成了免打扰状态，确保自己全身心地投入“战役”。

“山人自有妙算”，林旭摇头晃脑地显摆道。

“切”佳一从鼻孔中发声，她都懒得去想也知道是从姚红那里得信的，关键是他怎么联系上姚红的。

看着佳一瘫坐在座位上，林旭不由得啧啧道：“姚老师果真没说错，她说让我来救你，说你要虚脱了，她真是神了。”

佳一听他都叫起“姚老师”了，好奇地发问：“哎，你怎么找到她的？”

林旭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我一眼就认出她了，你们一起买的眼镜。”

听到这里，佳一用脚都能想出来，姚红怎么嘴快的“卖”她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姚红快赶上她妈了，只要有男青年靠近她，就忙不迭地撮合，明天上班看吧，姚红不会少问她。算了，不想了，喂饱肚子是正经。

有车就是好，佳一第一次觉出了车的用处，那就是在你一下都不想动时，它将你载到目地地处。佳一连问去哪吃的劲都没，索性啥也不说，靠在座位上休息。林旭看她确实累坏了，也不多说，只管开车。佳一闭目养了会儿神，车子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下了车，佳一看到是家粥屋，心想，这小子挑的地儿不错呀，晚上吃些清淡，而且这种饭店安静，她的确想静静了，面上不禁流露出满意之色，林旭看她面色缓和了，就说：“还行吧，填饱没问题！”

“很没问题！”佳一深吸一口气，先推开门进去。

两人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两份粥，两样小菜，一份锅贴，一份包子。佳一仍是不顾形象地先开吃，看她喝了点粥，吃了两个锅贴，缓过劲了，林旭才开口问道：“最近你们有啥活动吗？”

佳一咽下嘴里的锅贴，大概跟他讲了下学校的安排，听她说的时间紧任务重的，林旭不禁连问：“时间那么紧呀？需要我帮忙吗？”

佳一叹了口气说：“一般都是学校早早就敲定下人了，现在只有两星期，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估计你帮不上忙。”

林旭摇晃着食指说：“nonono，我可以帮忙，我可以后勤补给，饭食管饱。”

“说到这儿，林旭，这两天谢谢你了，今天我请了，不能老让你破费”。

“怎么叫破费呢，没吃啥好东西，再说了，怎能让女同志请客，我这张英俊的脸往哪放？”林旭夸张地摸着脸庞说。

“看你大男子主义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都是礼仪之人。”佳一说着也没耽误吃。

“不不不，我的原则是决不让女同志掏钱！”林旭坚定地说。

“哟，那我的原则是决不白吃食！”佳一以牙还牙。

“我真是自找的，跟语文老师辩论，还有活头没，得，这次听你的，”林旭一脸地无奈。

两个人吃完结帐时，林旭更是一眼也不敢看，大踏步出去。回程的车里，林旭一直念叨着：“你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得好好想想回请你吃什么？”

佳一不禁觉得好笑，本来是好意，不想让人家老掏钱，现在搞得就好像是预定了下一顿似的。

次日，姚红当然是不会放过佳一的，比她老妈还老妈子的问了个底朝天，最后得出个结论：“这小子八成是看上你了”

“不会吧，”佳一不能确定，毕竟两人接触时间短，佳一自信没有让人一眼就看上的魅力。

“反正这里面肯定有事，不单纯！”姚红摸着下巴，像一名资深侦探似的，佳一想想，倒没觉着复杂，年轻人，多交个朋友，可以理解，倒是姚红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又没做亏心事的，再说了，这次吃饭我还掏钱了呢！”佳一最怕有人绕弯。

姚红摇了下头，“不是说你们两个，而是，而是……”

平时能言善辩的她都说不出来，佳一有点急了，“你倒是说呀，到底什么事？”

“那我可说了，你不准恼！”

“好好，恕你无罪！”

要搁平时，这句话姚红非打她不可，但今天她却接茬说：“你说的啊，不生气的”。

“说吧，说吧”佳一被她整的没脾气。

“那个，马前程约我们周六出去玩儿！”

“谁，马前程？”佳一已经早把这篇翻过去了，她做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不行就是不行，而且也明确表过态了，所以对姚红此时提起他很是纳闷。

“那个，老张”，姚红对男朋友张朝阳的称呼“他实在张不开口说你的意思，就一直拖着没说。”姚红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快咽进去了，但佳一仍听出来了，敢情马前程那边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呢！佳一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点着姚红的脑袋说：“平时看起来又精又能的人，怎么办个没出息事，你们捅的娄子，你们自己解决，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姚红见如此，使出比对老张撒娇还娇的样子来，对佳一猛来了一阵糖衣炮弹，说什么老张已答应了，看在平时她们要好的份上，帮帮老张，马前程的老爸是他们系统的一名领导，老张实在说不出口等等，佳一最后受不了她卖嗲的样子，只好答应，并表示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佳一“勒令”姚红全天离她三尺开外，她要专心备课，除了中午吃饭时间。

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天，不知不觉间办公室的人走光了，张佳一合上书本，站起来做了几个扩胸动作，舒展舒展腰肢，缓步走出办公楼。校园里很安静，没有了欢闹的孩子们，教学楼像被骤然抽去了灵魂般的巨兽，静静地卧着，养精蓄锐。远处的操场愈发显得静谧，吸引着她踱到操场中央。抬头仰望天空，这是她特别喜欢的动作，这个动作总能让她想起康德那句名言：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她认为这句话与中国俗话说的“人在做天在看”有异曲同工之妙，与古代圣贤说的人要有“羞恶之心”、要“慎独”，虽殊途而同归。在大庭广众之下遵守道德做好自己不难，难得是在没人监督无人约束的环境下守好自己，她就是越在无人的时候越提醒自己：有星空在头上呢！她张佳一不怕千难万险，不怕被临时抓壮丁，她相信满天的繁星一定会看着她、陪着她，给她鼓劲，为她加油！可惜的是，今天天公不作美，乌濛濛的一片，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一颗星星，遂叹了口气：“真想念小时候呀，那时候的天随时准备好了给你看，想看多少星星就有多少星星”。

时候不早了，她转身回程。路过位于操场一隅的音乐教室时，听到里面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这声音多少弥补了她没有看到星星的遗憾。她不加思索地走向琴声的“发源地”，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果然是韩晓在弹琴。

张佳一静静地站着，边聆听琴声，边上下打量着他。韩晓的侧脸很像那个著名的希腊雕塑《大卫》，都是深陷的眼窝、挺拔的鼻梁。他的手指洁白修长，在琴键上不停跳跃，好似一个个小巧的精灵在来回舞动。

即使只是呆呆地看着韩晓弹琴，也是种享受，张佳一出神地听着、看着，直到乐曲完了还没反应过来。韩晓已经转过身来，那双眼睛看住了她，不知为什么，他竟没有开口讲话。过了一两分钟，佳一迷瞪过来，手忙脚乱地打招呼，韩晓只是抿嘴一笑，示意她过来。韩晓请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她说：“听着还行吧？”

“嗯，嗯，可行了，是我现场听到的弹的水平最高的”。佳一狠狠地点头，加重她话语的可信度。

韩晓又是抿嘴一乐，佳一真想把那笑容掰下来放自己脸上，让自已也能有那种气度和从容。

“谢谢肯定，你是第一个来听我练琴的听众。”他望向空中，仿若自言自语地说。

“你天天在这里练琴吗？”张佳一微微前倾，关切地问，女生天生心软，听不得别人辛苦。

韩晓一只手忽地掠过一排琴键，钢琴发出排列整齐的从低到高的声音，很是流畅，他转地身，面向佳一，点头道：“是的，反正我是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在琴房打发时光是最好不过了。”佳一不由得对他心生敬意，她总是对认真工作的人抱有如此情感。

但同时，佳一也听出了话里的孤单，随即问道：“你家里人呢？”

韩晓抬了下头，看着她说：“我是外地的，家不在郑州。”

“哦，是吗？”佳一有些诧异，紧接着，话就出来了：“那你是哪里的？怎么来这里上班呢？”问出来，她就有些后悔了，万一人家找的人走后门来的，叫人家怎么回答呢？这不是逼着人家问隐私吗？

她看了看韩晓的脸色，他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也没有停顿，直接说：“我家是洛阳的，年前我来郑州找同学玩，他家里有钢琴，我就顺手练了一会儿，正好王校长和我同学爸爸是同学，他们在客厅聊天，听我弹完后，我同学还有他爸爸向王校长介绍了我，王校长看起来比较满意吧，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就把我调过来了！”

张佳一在心里吐了口气，这世间很多事其实很简单，是我们成年人非把它往复杂里想。

“那你是一个人在这里了，确实挺不容易的。”佳一同情心开始泛滥。

“慢慢来吧，好在有钢琴陪着我。说实话，”韩晓顿了下，用手拂了下额前的头发，说：“我特别喜欢音乐、喜欢弹琴，我上的是一所师范院校，我的专业并不是音乐，但我天天去音乐系混课，硬是把他们的课程全学会了。家里不宽裕，买不了钢琴，而且父母对钢琴也没有什么概念，我一放假就往有琴的同学家跑。”然后，他转过身抚摸着琴键，平静地说：“现在天天能弹琴了，我挺知足的。”

没想到韩晓身上有这样的故事，佳一对他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层，本来她以为自己够努力的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更努力勤奋的，她由衷赞道：“你真了不起！”

韩晓不料到她如此直率，不好意思起来，白暂的脸上顿时起了红晕，尤其是他侧着脸对着佳一，佳一看到他的耳廓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韩晓晓得该怎么接她的话，年轻人总是没有自信，不能坦然接受别人的表扬，佳一也是一样，这两天老有人夸她自信、好看，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总是显出不知所措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忙不迭的谦虚、难为情。现在韩晓也如是，本来稳坐琴凳的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憋出来一句话：“我给你再弹一曲吧？”

佳一当然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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