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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良揣着自己的想法,回到老家后碰了一鼻子灰。
他在家住了11天,花光了转业费被爹娘催促着怏怏地回到了南京。
陈广良回到南京以后,老老实实地在家看了几天孩子后,便急躁地进出不安起来。
仝兰芝看着坐立不安的陈广良,小心地说:“不要拉不下面子,俺和你一起去找老首长,看还能保住先前的工作不?”
陈广良闲了几天,随心所欲地穿了几天的便装,并没有找到那向往已久的快乐,反到真切地体会到了被自己任性丢弃的东西是多么的宝贵。
老首长惋惜地说:“重回公安是不可能的了,你这个同志就是太任性。”
老首长还是念及旧情,由组织出面介绍陈广良入职南京红十月拖拉机厂,正式当了一名组装车间的工人。
去红十月拖拉机厂要坐公交十几站路,陈广良为了不影响工作,只能早出晚归。
仝兰芝既要带着俩孩子,又要上班,就格外的辛苦。
还好小芳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跟着她一起去学校,二丫还是交由婶子帮忙拉扯着。
早起后,两个人都像打仗一样。仝兰芝忙着准备早饭,陈广良给两个孩子穿衣,匆匆地吃了早饭便着急地赶车去了。
仝兰芝放下碗筷来不及洗刷锅碗瓢勺,抱起二丫锁上门快步走到婶子门前,把孩子交给婶子,然后拉上小芳一路小跑着去赶车。
和苏联外交关系的恶化,国家一方面要保障人民生活,另一方面又要偿还苏联的债务,各行各业都在紧缩开支,生产单位更是快马加鞭、多快、好省地赶生产,赶进度。
红十月拖拉机厂在这种形势下,当然也是多快、好省地赶生产,赶进度,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厂里召开促进生产,提高产能动员大会,在工业化是社会主义改造的基础和目的的总路线方针指引下,发扬工人阶级的无私无畏的精神,机器昼夜轰鸣。
陈广良刚到车间,许多技术活做起来既不顺手又费时间。
每天,他第一个来到组装车间,把机器全都擦拭一遍。等师傅一到,他先给师傅端上一杯热水。师傅看着徒弟还挺勤快的,也是毫不保留地向陈广良传授操作要领。一个真心学,一个真心教,陈广良很快熟练掌握了组装的技术要领。
这天,陈广良和几名工人在组装台上安装后大车轮。突然,平台一侧垮塌,拖拉机头顺势向一侧倾斜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陈广良用力推开身边的一位工友,大喊一声:“快闪开。”
拖拉机机头侧翻过来,陈广良被压在了机头下面,工友们迅速聚拢过来,合力抬起压在陈广良身上的机头,工友们喊着:“快叫救护车。”
陈广良躺在地上阻拦道:“我不碍事,不要叫救护车。” 刚要自己爬起来,就又跌倒了。
救护车拉着陈广良飞驰到医院一查:右腿骨折。
陈广良腿上打着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这下可忙坏了仝兰芝。学校,医院,家里几头跑,孩子根本顾不上了,两个孩子都交给了婶子。一下班就回到家做饭,提着饭盒直奔医院,给丈夫擦身体、喂药。
两个月后,陈广良康复上班了。
这天,厂领导一行数人来到陈广良所在班组,向大家宣布一项新任命:根据组织一年来的考察,陈广良同志自转业到红十月拖拉机后,他从不居功自傲。始终严格要求自己,通过不懈地努力学习,已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组装车间工人。经组织研究决定自今日起,陈广良任组装车间二班班组组长,原班组长 调往其他组装车间。
领导刚宣读完认命,车间里一片欢呼声。
得到上级领导的认可,陈广良劲头更足了,带领班组成员卯足了劲儿赶生产赶进度。
星期天早上,陈广良又早早地起来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仍不见妻子起床,便走到床边,说:“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做饭?”
仝兰芝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呼呼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昨晚上小燕拉稀闹腾俺擦啊洗啊好几次。”
“你快起来给俺做点饭,俺去上班,你过一会儿再睡。”陈广良不耐烦地说。
仝兰芝打开蜂窝煤炉,煮好一碗面条。陈广良两三口吃完了面就往外走,仝兰芝关切地问:“你有多少星期天都没有休息了?还去工厂啊?”
陈广良头也不回的走了。
车间里,大家正井然有序地工作着,一个工友在搬运配件时,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浑身冒着冷汗。
陈广良背起工友气喘吁吁地来到厂医务室,医生检查后告知该工友是饥饿导致的低血糖,无大碍,喝点糖水就会好些了。
医生取来两支葡萄糖注射液,敲开,倒在杯子里。工友喝下片刻就清醒过来。
中午在工厂食堂就餐时,陈广良将自己碗里的两个杂粮馒头分一个给那个工友。他注意到那个工友只吃了一个馒头,将另外两个馒头揣进了怀里。
陈广良小声地说:“你怎么不吃?你还想再饿晕倒吗?”
工友在和陈广良回车间的路上,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家里有四个孩子,在乡下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最近都来到了南京。天天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全家就指望他那点儿收入和口粮呢,四个孩子和他那媳妇,经常出去捡烂菜叶子挖野菜,连树皮都刮回来吃过。
当天下班回到家中,陈广良问仝兰芝:“家里还有粮票嘛?”
仝兰芝正在给小女儿喂饭,随口说:“ 口粮都不够吃,哪还有多余的粮票?”
陈广良慢慢地给妻子说了今天厂里的事,叹口气说:“老天爷也该睁眼了,连续几年自然灾害,今年也该是丰收年了吧?”
仝兰芝起身到里屋,不一会儿手里攥着三斤粮票出来,说:“我翻找了一下,这还是你去年转业时剩在家里的。”
陈广良说:“给我吧。”
第二天,陈广良瞅个机会把家里仅有的三斤粮票送给了那位工友。
后来,他又拜托房东仝经理,在夫子庙商业街给那位工友的妻子找了一份临时工作。
“嘀铃铃”,下班的铃声响起,工人们又结束一上午的工作。
大家都陆续去食堂打饭去了。陈广良依然专心地工作着。
“陈组长,组长,吃饭了。”那个陈广良帮助过的工友大声喊喊道。
陈光良抬头回答:”你先去吧,俺这还有一点儿就组装好了。”
陈广良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工具,等他结束了手里的活来到食堂时,只有几个工友坐在那里吃饭了。
他到窗口打好饭菜正要离开,从后厨传来一群人的嚷嚷声:“哎呀!喝完喝完,先干为敬嘛。”
陈广良问师傅:“谁在里面?”
师傅紧张地说:“没有谁,是几个兄弟在打闹呢。”
陈广良端起饭碗上前一把拉开门儿,他愣住了:几个车间领导和工区的小头目个个喝的面红耳赤,每人面前一大碗白米饭,桌上鸡鱼肉蛋应有尽有。领导们见有人进来,立刻停止了戏闹,一个个呆在那里看着陈广良。陈广良低头看看饭盒里的杂粮馒头,摔门愤然离去。
陈广良从16岁就参加了革命,见惯了革命队伍里的官兵平等。特别是打仗时,或有危险时,他见到的干部都是冲锋在前。首长除了练兵时对士兵比较严厉,在生活上首长是爱兵如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工友们吃着杂粮馒头,即使饿着肚子还在工作,白米饭那是不敢奢望的美味。这些损人利己的家伙,分明是抢食工人们到嘴的饭。
陈广良气愤难平地回到车间,把自己所见给工友们又愤愤地说了一遍。一时间工友们炸了窝,撂下工具聚集起来拥到厂部办公室门前讨要说法。
厂部党委书记和厂长,根据工友们提供的线索,立刻严查了此事。
从那以后,除了不变的杂粮馒头,工友们一周可以吃上一顿白米饭了,菜里多少能见到了些油腥。
工友们在工作中,更加听从陈广良的指挥了,没人迟到,人人争当先进,生怕比别人干少了。
一辆辆红头拖拉机开出工厂,奔驰在农业生产的社会主义建设大道上。
后来有几次在季度讲评时,陈广良所在车间的生产效率排在了榜首。可在各车间评比生产标兵时,有些领导总是能找出陈广良所在组的不足,各种吹毛求疵,到手的先进红旗每次都从手中溜走。
陈广良明显的感到有人在暗中报复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
而就在这时,陈广良在报纸上得知东北那里因为油田开发,到处都在招人。而且那片黑土地上,遍地都是长势喜人的庄稼,根本不愁吃不饱肚子。
陈广良暗暗地内心又生出了离职的想法。
连续几天,仝兰芝下班回来都见丈夫已到家了,带着两个孩子边做饭边和孩子玩耍。平时可没见他回来这么早过,这几天是怎么了?
仝兰芝奇怪地问:“这几天下班怎么比我早?”
陈广良漫不经心地说:”奥!我们提前完成了生产任务,下班就早了些。”
其实,这几天陈广良根本没去上班,他向厂里请了几天假,在暗暗地做着离职的准备,他担心妻子的反对,故不声张。
晚饭时候小燕坐在爸爸的腿上吃着饭,陈广良对妻子说:”兰芝,小燕都快两岁了还没给取大名字呢。”
仝兰芝笑着说:”小燕也太可怜了,都这么大了连大名还没混上,现在就给起个名吧,今天爸爸高兴给俺小燕起名字了。”
陈广良沉思良久说:“ 大名就叫咏梅吧,最近毛主席发表了《卜算子.咏梅》,毛主席鼓励人们要有威武不屈和革命到底的乐观主义精神,歌颂了梅花俊美和坚忍不拔的形象,梅花不畏寒冷,对春天充满信心。”
仝兰芝欣喜地说:”你这私塾的底子就是比俺深,这个名字好,咏梅,咏梅,俺们有名字了。” 仝兰芝抱起小燕搂在怀里。
小芳在一边跑过来挤到爸爸怀里说:”爸爸,俺也要叫这个名字。”
陈广良点着小芳的鼻子说:“名字一人只能有一个哟!你的大名陈芬芳最好听了。”
一家人难得像今天这样开心,仝兰芝提议说:“到星期天俺们一家人去玄武湖玩玩吧,再拍个全家福,自从上次照片被偷了,还没有再照过相呢。”
陈广良停顿了一下,满口答应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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