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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停靠在丹东车站。
仝兰芝一路打听着来到丹东一建公司,找到一建公司相关负责人。负责人又吩咐其他人员,把仝兰芝带到了陈广良住的医院。
当仝兰芝看到躺在病床上消瘦虚弱的丈夫时,忍不住鼻子一酸哭出了声。
见到妻子,陈广良躺在病床上伸手抓住仝兰芝的手久久不愿松手。
仝兰芝着急地从头看到脚,关切地问:“你这是得的什么病?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陈广良低声说:“开始就是肚子一阵一阵疼,一会一会儿上厕所,后来就发高烧,拉出来的都是脓和血。”
仝兰芝责怪丈夫道:“你是不是吃什么脏东西了?经常跟你说讲卫生,你总是不当回事。你吃饭了吗?俺出去给你买去。你先喝点热水吧。” 仝兰芝拿过暖瓶给丈夫倒碗开水。
仝兰芝拿起饭盒到医院外面的小饭馆里,买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她特意让掌柜的在面里加了个鸡蛋。
陈广良坐起身吃着面,享受着妻子关爱的目光。
“三十六床!发药了。”护士推着小车进来。
仝兰芝接过药,问:“医生!三十六床是什么病?”
护士瞟了一眼干净利落的仝兰芝,说:“中毒性箘痢。”
“还要多久能治好?很严重吗?”仝兰芝又问。
“你是三十六床家属吧?你去问问主治医生吧。” 护士不耐烦地说,“三十七床!拿药了。”
仝兰芝帮助丈夫把药喝了下去。
她拉开床头柜抽屉,看到半个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心疼又带有一些责怪的语气说:“不说到了这里能天天吃白面馒头的吗?怎么就吃这个?”
她扶起丈夫靠在床头,打来热水给陈广良擦脸,忍不住叨叨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你在朝鲜那么艰苦、危险,也没见你这样。”
主治医生领着一群同行进来。
他走到陈广良病床前,亲切地问:“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
陈广良看着医生说:“俺感觉好些了,谢谢你救了俺的命。”
“哈哈,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主治医生笑着说。
妻子不解地看着丈夫,又看了一下医生。主治医生开口向一起进来的同行们说:“当时,从劳动教导队送来的中毒性菌痢患者,共有二十多个人,属三十六床病情最重,当时还发了病危通知书。最后通过救治,逐渐好转的只有两三个人,其中就有三十六床。同样的病,用同样的药,那些病情不太重的确都抬出去了。而三十六床虽说病情最重,却反而好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主治医生看着同行,大家都摇头表示不解。
主治医师接着说:“是三十六床这位病人,从不亏欠自己的嘴巴。他不论发多高的烧,不分饭菜的好坏,他都能把它吃下去。而那些抬出去的人,发了烧以后不张嘴吃饭,在腹中无食和细菌的双重打压下,身体就彻底的夸了。所以我说三十六床是自己救了自己。这也说明了病是七分养三分治的这个道理。”
主治医生说完领着一群人出去了。
仝兰芝从主治医生的口中,听到劳动教导队几个字,她诧异的看着丈夫,问:“什么劳动教导队?刚才医生说你是从劳动教导队送过来的,什么意思?” 仝兰芝一时懵圈了。
陈广良正一肚子冤屈无处诉呢,他躺到床上,给妻子详细地说了半年多来,在东北的遭遇。
陈广良到一建二分公司当副队长后,他虚心向队长请教,向队里的工人同志学习,累活苦活抢着干。二分公司施工的进度居其它几个分公司的前列,年底总结大会上公司领导还点名表扬了他所在的公司。
春节过后原二分公司队长,调到总公司去了,陈广良升为二分公司队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他就带领工友们掀起了你追我赶的生产建设热潮。第二把火就是解决工人的家庭实际困难,两地分居的夫妻设法让他们团圆;第三把火就是针对有经济困难的,陈广良出头去找上级领导,想方设法给予酌情补助。工友们心里自然很感激,纷纷撸起袖子投入到了热火朝天工作当中。
高强度的劳动,每月二十九斤定量口粮,虽说比全国其他地区的标准高了好多。但是,高强度的劳动,工人们不到饭点肚子就跑起了火车。几年的饥荒,人们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饭量都特别大。
有一天,工友张大柱他家属,和公司办公室主任胡百行的家属,一起拿粮本去买口粮。她无意间看到他们家大人都是每人每月三十二斤口粮。
建筑工人们每天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的高强度的体力付出 ,口粮却比做行政工作的人员少?这个发现在工友们中间传开了,大家愤愤不平。
陈广良特意召集工友们开了一个会,会上他希望大家不要轻信不利于团结的流言,还是要积极的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影响工程进度。
后来,陈广良从多个方面暗暗地探听调查,证实公司里确有此事。行政办公室人员口粮确实高于一线出体力的劳动群体。
国家明文规定,工作在一线的体力劳动者,每月口粮标准高于行政人员三斤。可在一建公司里却是是相反的!
陈广良在一次座谈会上,就这个问题给领导们提了几条意见。
公司孙书记也非常重视这个问题,通过深入调查核实后,批评并处分了胡百行等有关负责人,立刻落实了工友们应有的福利待遇。
好景不长,在一天夜里,大家在宿舍里睡得正香,一辆小车开到二分公司宿舍门外。下来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叫出陈广良,说是领导有事找他。
陈广良就这样跟着那几个人上了车。
其实根本不是有领导找他,而是被某些人打击报复,戴上了莫须有的右派分子的帽子。
陈广良上车后着急地问:“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车上人并不说话,而是直接把陈广良送到丹东市劳动教导队。
劳动教导队里,生活设施差不说,伙食标准也非常的低。卫生状况差的就更不用说了,到了劳动教导队时间不久,就出现集体感染中毒性菌痢的事件。二十几个人抢茅坑都抢不过来。身体虚弱又吃不进去东西的,频繁的拉了几天后就彻底的躺下了,甚至丢了性命。
发烧、血便使人浑身无力,没有食欲。陈光良每天咬牙强行吞下粗茶淡饭。他告诉自己不能把命丢在这里,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呢。
他不停地写申诉状交给管教,但每次都被管教训斥道:“右派分子,还想翻案。” 随手将诉状材料丢置一边不予理会。
同时感染箘痢的工友,每天都有被抬了出去的。劳动教导队的领导这才紧张起来,将剩下的二十几个人,转到了丹东市二院接受治疗。
陈广良转到二院躺在病床上,看到随来的管教和以前的管教有些不一样,并不对他们吆五喝六的。他试探着托他递交上自己的申诉材料,这位善良的管教将诉状立刻交给了劳动教导队的李队长。
李队长仔细地看了陈光良的诉状,来到陈广良病床前,说:“你这明显是被某些人打击报复了。为工友的应得利益给领导提了几条意见,算什么罪名呢?你说你这个右派当的冤不冤?就你这身份,解放军 ,志愿军,可以说是老革命了,竟然也有人对你下黑手,还因为这个病差点丢了性命。
把你家人地址给我,我替你给她以一建公司的名义发个电报。让你妻子来拿上你的诉状往上告,向上反应,为您喊冤。我不信没有公理。回头我再把你的申诉转给一建公司孙书记一份。”
听了陈广良的遭遇,仝兰芝握着丈夫的手攥的更紧了,她摇着头说:“你真是本性难改。”
以后的几天,仝兰芝拿上丈夫写的申诉状,先找到教导队的李队长。在李队长的指点下, 仝兰芝来到丹东一建总公司,找到公司党委孙书记。
孙书记收下诉状,让仝兰芝在医院好好照顾陈广良,等他的消息。
十多天以后,陈广良的身体在医护人员和妻子的细心照料下,渐渐的基本恢复了正常。
一天早上,仝兰芝正在照顾丈夫吃早饭。
丹东一建公司领导派人提着水果来到陈广良病床前,转达了公司诚挚的慰问。并正式地宣读了关于撤销对陈广良同志右派分子的错误的处理决定,从即日起,恢复陈广良同志的名誉,恢复原职。特别还提到分配给陈广良同志一套住房,欢迎把家属也调来丹东,夫妻二人一起建设边疆。
陈广良听来人宣读完毕,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病房的一角,并没有表现出人们期待看到的那种欣喜若狂。
为打破僵局,仝兰芝面带笑容地向公司领导和来人表示了感谢,冤情得到昭雪,是当下最大的好事。
陈广良闷声怼妻子说:“本来就是胡百行他们不对,事情败露后打击报复我,把我偷偷地送进劳动教导队,害的我差点命都丢了,谢什么谢?”
那两个人看陈广良还满腹怨气,难为地手在胸前搓来搓去,抱歉地安慰着陈广良。
仝兰芝送他们离开病房时,不好意思地对那两个人说:“俺们家那人不是冲你们的,还请你们多多谅解。”
那两个人说:“大姐,我们能理解,陈队长受了冤屈,遭了那么大罪,放到谁身上都气不过。”
陈广良恢复名誉后心情一下敞亮了,浑身都感觉到了轻松,并很快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后,他与仝兰芝来到教饭队找到李队长,深深地表达了感谢之情。
李队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说:“一建的上层领导还是能主持公道的,特别是孙书记,还给你争取了一套住房,回到单位后好好干,二分公司的弟兄都还等着你呢。记住,轻易不要得罪小人。”
陈广良却愤愤地说:“那个伤心之地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不论好心的李队长如何劝阻,也不顾妻子的苦苦劝说,陈广良绝然地拉着妻子来到丹东火车站,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陈广良就这样,把复转军人证、档案一起永远地留在了丹东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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