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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兰芝和孩子的,还有张耀祖兄弟的户口,按当时投亲靠友的政策顺利落在了小王坎生产队。
有了户口就有了口粮,吃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仝兰芝心里一下舒坦了许多。
绕子队长特意在收工后来看望仝兰芝母女,为去年娘几个被遣返的事连连道歉。他说:“现在你已真正成为小王坎村的社员了,明天就可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
陈广良拉过张耀祖,站在绕子队长面前,说:“绕子队长,这是我的弟弟。和我老婆我老婆一起迁来了。”
绕子队长看看身板高大的张耀祖,开心地说:“小伙子是个好劳力,毛主席说了人多力量大,欢迎你来建设美丽的新疆。”
张耀祖也高兴不知所措,两手不停的揉搓着。
早上,陈广良带着张耀祖随众人扛着农具出工了。
仝兰芝怀抱着红卫锁好门,领着小芳、小萌还有小燕,去公社的学校报名。
路过沈盛树家时,葛素华正好从屋里出来倒炉灰,两个患难姐妹一见面,热闹的聊了别后的事。
葛素华看好友全家出动,不解地问:“大大小小的一串,要到哪里去?”
仝兰芝说:“到学校去给孩子报名上学。”
葛素华急忙放下灰铲子,把红卫抱到自己怀里,说:“怪冷的,把小的给我帮你看会,俺家丫头都上个把月课了。”
火箭公社的学校并不在公社办公地附近, 而是要从家里向东走约两公里的戈壁小道后,到达麻曾坎村的村头,跨过坎儿井明渠上的一座小桥,便到了海安支边队的地界。再沿着田野间的小路向东走了约两百米,就到了只有几间土平房的学校。
四间平房,回门朝南分东西一字排开。
因为是冬天,窗户上都糊一层透明的塑料布,风一吹哗哗作响。
学校紧挨着海安支边队坎儿井的西侧,坎儿井东侧一排排平房是支边青年们新建的家园。
学校的校长是一位徐姓的女老师,高高的个子,瘦长的脸庞,留着齐耳短发,很是干练。她热情的接待了仝兰芝,给孩子们登记造册后,带领孩子进入教室。
仝兰芝看三个孩子去了一个教室,跟在徐老师身后问:“徐老师!学校是混班制吗?”
徐老师说:“目前学校还在组建阶段,因为适龄儿童不多,加上缺老师,实行的是混班制上课。”徐老师停下来又说:“过几年就好了,以后每个大队都会有学校。”
仝兰芝连忙说:“徐老师,孩子只要有学上就行,大家共同来建设新疆,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这都要感谢早几年来支边的先行者呢。”
徐老师端详了一下眼前穿着深蓝棉布对襟袄,外加件灰色方领布褂的家长,试探着问:“你读过书?”
仝兰芝说:“你怎么知道呢?”
徐老师说:“你一说话我就看出来了。”
仝兰芝不好意思地说:“解放以后俺才进的学堂,高小毕业后还读过半年师范呢。你刚才说学校缺老师,俺斗胆问问,俺能来当老师吗?”
徐老师像发现一个宝贝一样高兴地说“可以呀,现在学校总共才三个老师, 一、二、三年级一个老师,四、五年级一个老师,我还要为一些杂事东跑西跑的,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呢。”
徐老师留下仝兰芝的住址和基本情况,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离开故乡几千里路,还有可能再走上讲台的机会,对仝兰芝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喜事。
仝兰芝高兴地心通通直跳,一路小跑着回到家,给红卫喂过奶,开始生火做饭,急切地等着丈夫回来。
中午,陈广良和张耀祖收工回来,仝兰芝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迎出门来,告诉了丈夫这一好消息。
陈广良听了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张耀祖却显得特别高兴,说:“大嫂!这是好事呢,你以前本来就做过老师,肯定能行!”
仝兰之看丈夫不太高兴,也没再说什么。吃过饭,她在家里做了些家务。旁晚准备了一些木棍儿,和了一堆泥在门前,和张耀祖一起在屋里又砌了个土桌子。
虽然桌子过于简陋,但孩子们终究是有了一个写字的地方。
孩子们放学回来,一个比一个高兴。关小萌开心地告诉仝兰芝:“大姨!老师今天表扬我了,老师出了题我全会做。”
“妈妈,妈妈!”小芳也高兴的挤到仝兰芝面前说:“老师也表扬我了。”
仝兰芝说:“都是好孩子!小萌,你喜欢这里吗?”
关小萌说:“大姨!我喜欢这里,同学们对我可好了。”
仝兰芝把关小萌拉到跟前,说:“以后在外面要叫我妈妈,不管谁问你,你都说是我们的孩子,你姓陈。记住了!”
小萌明白了大姨的用心,她使劲点着头。
小燕背着花书包看着妈妈和两个姐姐说笑,委屈的小嘴一撇一撇的要哭了。
仝兰芝过来把小燕搂在怀里,说:“我们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小燕也是最好的,老师肯定也表扬我们了,是不是?”
小燕憋着泪水点着头。
晚上,张耀祖到刘一德屋里睡觉去了,孩子们也睡了,只有红卫在妈妈怀里嗯叽嗯叽的不愿意睡。
仝兰芝抱着红卫在炕前的地上转来转去哄着孩子,低声问坐在火炉旁边不吭声的丈夫:“广良!你怎么了?从俺上午给你说过那事,俺就看你不太高兴。”
“你是不是不想让俺去?”仝兰芝紧跟着又问。
陈广良闷声闷气地说:“现在不比从前,如果你去上了公家的班儿,这一大家子的事儿,我可弄不了。”
仝兰芝看丈夫是这个态度,连忙说:“俺下班回来不耽误做家里的事,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去当这个老师。”
陈广良用嘲讽的口气说:“你才来这几天?看把你能的。以后真端上了公家饭碗,还不得怎么嫌弃俺呢!”
仝兰芝从丈夫的口气中,明白了陈广良不愿自己去当老师的根本原因。 原先那个高大魁梧、英姿飒爽的丈夫何时变得这样自卑起来了?
仝兰芝不再说什么,打开一盆热水洗洗脚上了炕,朝丈夫说:“你也洗洗上来睡吧!啥时候变得那么小心眼儿了呢?”
有好几天,谁也没有提提这个事。每天出工的出工,上学的上学。仝兰芝把红卫送给专门负责看管孩子的两个老社员姐姐,也随大家一起在棉花地里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棉花地里,棉花杆子上还有许多没有拾干净的棉花和许多还没有来得及开放的半生的棉花桃。大家在一起分工合作,妇女负责采棉花,摘下棉桃,男劳力们负责砍棉花杆。
采摘下来的棉花,直接交到公社棉花收购站。棉桃分给各家,在漫长的冬夜里手工慢慢剥采,棉花杆子用马车拉到各户门前当做燃料。
张耀祖凭着一身力气,挥舞着锄头,卖力的干着,到了中午收工的时候,他一个人干了相当于两个人的工。
绕子队长竖起大拇指,他喜欢上了这个新社员。
每天晚上,社员们照例聚到队会议室,学习各种红头文件,把何地主全家轮番拉上来批斗。
社员们争相向党表决心,表忠心,誓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每晚开会,仝兰芝把红卫交给姐姐们带着。她紧跟丈夫,生怕他嘴上惹事。而陈广良也比前几年锋芒消弱了不少,开会时几乎不说话。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公社文教干事彭世奇来到小王坎生产队办公室。
绕子队长一见彭世奇,愣了一下,说:“彭组长!我们生产队的社员最听党的话,天天晚上学习,斗地主,没有问题。”
彭世奇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绕子队长,早就听公社干部说你们生产队文化大革命搞得好。我现在负责文教工作了,今天来找你们队的一个人。”
绕子队长马上恭敬地说:“你说,找谁,我带你去。”
彭世奇拖着音调说:“仝兰芝同志。”
绕子队长想了一下,说:“我们队里没有这个人。”
已经当上生产队会计的沈盛树歪着头问:“彭干事,你找谁?”
彭世奇一字一顿地说:“仝兰芝。”
沈盛树忙说:“有,有,绕子队长,彭干事找陈广良的羊缸子。”
绕子队长立刻警惕地问:“你找陈广良的羊缸子干什么?”
彭世奇说:“好事!绕子队长,别紧张。这个仝兰芝说她以前读过师范,还当过老师,公社的学校正愁得找不到老师呢。”
绕子队长立刻笑着说:“我马上带你去。”
围坐在一起剥棉桃的陈广良和仝兰芝,见绕子队长领着一个人推门进来,忙招呼着坐到火炉跟前。
绕子队长兴奋地说:“陈广良,不知道你羊缸子还是个匠人,这个彭干事嘛,找你羊缸子有事。”
陈广良黑着脸朝彭世奇说:“不会又来遣返我们的吧?我们现在有户口。”
彭世奇看看陈广良,又看看仝兰芝,也想起了过往的事,打着官腔说:“你就是陈广良,仝兰芝是你老婆?右派的老婆还想当老师,不行!绕子队长,走!”
绕子队长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不愿意走,拉着彭世奇说:“你刚才不是说,这个女人读过什么饭,还当过老师吗? 学校需要嘛?”
“绕子队长,你的立场要坚定呦。”彭世奇威胁着说。
仝兰芝听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拦住彭世奇说:“彭干事,我明白了。我当不当这个老师你说了算,就算我当不成这个老师,但请你把话要说清楚,陈广良他不是右派分子,我也不是右派家属。当年你们社调的时候,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陈广良的右派是被人陷害的,原单位已经撤销了对他的右派认定。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公社把社调材料拿出来再念一遍?你为何以此为借口三番五次的打压我们,我们和你前世有仇吗?”
彭世奇怪笑着说:“听你讲话,还真是个读书的人,条条是道的。总之这段历史他存在过。你和我没有仇,这是我的革命立场坚定不坚定的问题。”
绕子队长生气地拉着彭世奇说:“哎!哎,你还请不请陈广良的女人当老师了?”
彭世奇高声说:“不请了。”
绕子队长也高声说:“请你快走吧,我们不欢迎你。”
绕子队长把彭世奇轰走了,蹲在陈广良门前懊悔不已,闷闷的抽着莫合烟。
陈广良在屋里埋怨着妻子说:“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对当老师有瘾是吧?”
仝兰芝委屈地说:“我就是有当老师的瘾,不是你对工作挑三拣四的,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单位明明撤销了对你的右派认定,是你死活不愿意回去接受。甚至连证明自己身份的档案都不要,一意孤行的到了这里。你当那么多年兵,到朝鲜爬冰卧雪,穿过的枪林弹雨,有人说过吧?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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