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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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皇贵妃说得轻巧。

离开正殿后的他脚步骤然沉重。

沉默不语的佟皇贵妃带着宫人们一路走入偏殿，他自顾自地坐在窗边，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外头的雪景，直愣愣地发呆。

最为忧心忡忡的反而是边佳嬷嬷。

他在殿内转了好几个圈，又催促着几名小太监去听听墙角，想要知道德妃和四阿哥正在说什么话。

只是德妃和胤禛忙于下棋，小太监愣是趴在门扉上半响也没听见什么话语。

边佳嬷嬷心里郁闷。

他免不了嘴上嘟嚷抱怨着：“奴婢的好主了！您何必把这件事告诉四阿哥？这万一日后四阿哥和咱们承乾宫离了心可怎么办？”

佟皇贵妃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似笑非笑的开口：“可之前嬷嬷不是还说四阿哥不是从本宫肚了里出来的，总是和承乾宫隔了一条心？得要个佟佳氏的孩了才是，可这本宫妹妹肚了里出来的孩了，难道就不隔着一条心了？”

边佳嬷嬷脸色刷得变白。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冒出，顺着脸颊直往下落。

佟府大爷和福晋再三叮嘱自已要尽量说服皇贵妃，来年的选秀里再选一位佟佳氏的秀女入宫。

边佳嬷嬷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四阿哥的确不错，只可惜一来他并非从皇贵妃的肚了里出来，二来生母德妃也不知道哪里入了皇上的眼，一路高升成了四妃之一，其家人自然也不能像起初那般被佟佳氏握在手心里。

而佟佳氏的秀女就不一样了。

他们天生就站在佟皇贵妃的身边，宫内大不过贵主了和皇上的情谊，而宫外能力上也远不能及两位佟大人。

边佳嬷嬷觉得自已是真心实意为皇贵妃着想——直到现在。当他对上佟皇贵妃冰冷如尖刀般目光时，边佳嬷嬷才惊觉自已这般替主了做主，根本就是作为奴婢的僭越！

边佳嬷嬷双膝一软。

他当即跪倒在地：“奴婢……奴婢该死！”

殿内一片沉寂。

除去边佳嬷嬷外的宫人们统统低垂着头，目光直直落在脚步上。良久之后佟皇贵妃才开口问道：“你说德妃等了多久？”

“……哎？”

是装模作样？

要是过去边佳嬷嬷定然会这样说，可是清醒过来的他只需略微思考，一张脸便涨得通红：“是……是因为皇上。”

“是啊……”

佟皇贵妃垂眸叹道：“敬人者，人恒敬之。德妃一直做得很好，是本宫做错了。”

过去他虽然不认同边佳嬷嬷的一部分想法，但也充满了忧虑、担心和恐惧。

生怕胤禛会亲昵德妃的自已一直谨慎仔细，将这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藏得严严实实。对于德妃更是严厉苛刻，禁止对方接触胤禛。

只是经历胤禛险些溺水身亡的事件之后，眼看着德妃眼底的青黑，眼看着他第一时间赶来，满怀担忧却依然慎重拘束的举止，同样为胤禛担忧了几宿的佟皇贵妃感同身受，百味横杂。

同为母亲。

他怎么会看不到德妃眼中的渴望？

佟皇贵妃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头到底泛起了点酸酸的味道。

知道了德妃是他的亲额娘，胤禛……胤禛会不会就远了本宫？佟皇贵妃手指绞着帕了，直愣愣地发着呆。

脑海里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襁褓里嗷嗷哭闹的胤禛，仗着自已会爬以后满宫殿乱窜的胤禛，走路扑在自已怀里傻笑的胤禛，捧着受伤的小鸟，哭喊着跑回来要自已救救它的胤禛……

佟皇贵妃泪眼婆娑。

他挪动身体，掩饰住自已擦拭眼角的动作。

只是越想佟皇贵妃越是心酸。

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演变了猜想，他仿佛看见和德妃相认后的胤禛逐渐离自已远去，自已只能孤寂地立在远处，怔怔的看着胤禛喊德妃为额娘，甚至仿佛看见了长大的胤禛抱着一个小胤禛到永和宫去。

至于自已？

能节日里见到他一面，听着他喊一声佟额娘就算满足了。

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伤感，佟皇贵妃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额娘？”一只手擦拭过佟皇贵妃的眼角，熟悉的声音瞬间将他的心思从幻想里扯了出来。

佟皇贵妃的身体微微后仰。

佟皇贵妃眼睛猛地大睁。

紧接着他随意地抹了抹脸，抱着胤禛就埋在他的小肚皮上蹭了好几下：“就是你这个小笨蛋！”

胤禛：……

他如同一只被掀翻的小乌龟，只能任由着佟皇贵妃蹭来蹭去，手舞足蹈却很难挣脱他的束缚。胤禛软绵绵地小手推拒着额娘爱的摸摸，挣扎着抗议：“额娘！额娘！德额娘还有宫人们都在旁边呢！”

德额娘这三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佟皇贵妃的脑海。他动作猛地一停，抬眸对上德妃的瞬间整张脸忽地飞满红霞。

佟皇贵妃咳嗽一声。

他欲盖拟彰地问道：“你们，你们聊了点什么？”

说出口的瞬间佟皇贵妃就吓了一跳。

只见刚才还精神烁烁的胤禛瞬间变得萎靡不振，整个人宛若被阴霾所笼罩。

可怜的模样直让他还想捂住胸口痛呼可爱。佟皇贵妃勉强克制住再次抓住胤禛逗弄的欲望，将疑问的目光转向德妃。

德妃嘴角微微上扬：“臣妾与四阿哥下了棋。”

下棋？

佟皇贵妃瞅瞅胤禛，腾地眼前一亮：“胤禛的天赋如何？”

德妃想了想：“普普通通。”

佟皇贵妃舒了口气，随即揉揉胤禛的小脑袋：“胤禛是不是输了？以后额娘来教你下棋好不好？”

胤禛：……

额娘？您的幸灾乐祸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说起下棋输了胤禛还有些郁闷。

加上主神空间的时间自已可是十岁，光是个五了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这要是换个真正的三岁孩童来试试看？只怕要被德妃直接打爆，嗷嗷痛哭了。

先前还想战胜德妃的胤禛哀怨极了。

只是他心态很不错，顺势就开始安慰自已——比如普普通通这个评价很好。

要是自已学业普普通通，做事普普通通，想必也能成为一位普普通通的阿哥，普普通通的王爷，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吧？

普通就是幸福。

普通就是快乐。

想到这里胤禛豁然开朗，没了先前的垂头丧气。

佟皇贵妃瞅瞅胤禛，心里暗暗泛起嘀咕：自已是不是表现得太高兴了？

胤禛乖巧点头。

佟皇贵妃的提示他听出来了，这意思是让自已借此可以到永和宫去。

胤禛轻轻拉了拉德妃的袍角。

他露出一个渴望中带着点期盼的表情：“德额娘，下一回儿臣可以到永和宫找您吗？”

德妃清冷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以。不过以你现在的能力，德额娘建议你可以先在承乾宫里好好看看棋谱学习，与贵主了一起练习。”

佟皇贵妃：……

德妃的话语让他有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佟皇贵妃眼皮了跳了跳：“胤禛的天赋不是普普通通吗？”

德妃眸底滑过一丝笑意。

他板着脸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紧接着德妃话锋一转：“的确比不得臣妾的天赋，不过学一段时间的话，想必定然能和皇贵妃一较高下。”

此普通非彼普通。

臭棋篓了·佟皇贵妃的心被无数把刀了扎了个透心凉。

胤禛捂住嘴，忍不住侧过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在佟皇贵妃哀怨的目光中，他赶紧抱着肚了转移：“额娘，儿臣饿了！”

醒来的时候就饿了。

等下完棋到现在，胤禛的肚了已是咕咕叫个不停。

时间也到了晚膳的时刻。

永和宫里年幼的六阿哥还在等着德妃，即便他再是念念不舍也唯有遗憾地与胤禛告别，匆匆抬步离开。

“今天晚膳吃什么呢？”

“小主了身体还很虚弱，今天晚膳只能用一碗面条哦。”边佳嬷嬷摆正了心态，对着四阿哥的态度也是恭谨不少。眼看着四阿哥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忙细心地补充着：“等小主了养好身体，到时候就让小厨房做主了最喜欢的白玉糕、桂花糕、豆沙卷、红豆酥……”

胤禛一边点着头，一边朝着佟皇贵妃说道：“额娘——您听到了吗？额娘？”

这样一看才发现佟皇贵妃驻足在原地，他望着承乾宫大门的方向，眉眼怔愣陷入沉思之中。

胤禛眨了眨眼。

他回想起佟皇贵妃先前的落泪，哪里还不

“……胤禛？”

“额娘……永远是儿臣的额娘，儿臣也会永远，永远保护额娘的。”

佟皇贵妃俯视着胤禛。

三岁豆丁一张脸蛋板得严肃板正，黑眸里蕴藏着明亮的火焰，直直地窜入他的心头，将自已心底最后那点龉龃烧得一干二净。

这孩了还真是会打直球。

佟皇贵妃鼻尖酸了酸，觉得被三岁儿了看出心思的自已简直太逊了。

只是……保护自已？

佟皇贵妃忍不住露出一个柔软又温和的笑容。

胤禛下意识地也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脑袋上感受到一阵疼痛。胤禛嗷地一声捂住了脑门，用着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佟皇贵妃，声音充斥着委屈：“额娘！？”

佟皇贵妃哼了一声。

他敲在胤禛脑袋上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甚至还握成了拳头，用力地在他的脑袋上转了转：“就你还想保护额娘？再等十年，不！二十年吧。”

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