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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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纹在旁边老老实实的走路,听着他们两口子聊天,也个插话。他在考虑着如何把自己赚钱的事情和爸爸妈妈说,然后怎么开口劝他们放弃现在的工作。享受生活也好,自己创业也行,总之林紫纹希望父母跳出他们现在那个平庸的圈子,到外面敞亮的世界去见识、去施展、去开拓。
过年是很劳碌的一件事,三口人回到家里时都感觉到有些疲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睡了。林紫纹拿定圭意,明天就和父母摊牌,也算他们养育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回赠的最好的一份新年礼物。
第二天,1994年2月10日,这天是大年初一,也是狗年的第一天,山城许多人家的老习惯是年三十晚上回父母家过年,初一在自己家过,从初二才开始出去拜年。林紫纹家三口人睡到上午十点钟才陆续起来,洗漱后王玉梅泡了三杯牛奶,拿来蛋糕三人坐下吃着,林紫纹摆弄着那六角型的蛋糕盒,随口问林从武。
“爸,你和你们单位那个开蛋糕厂的老王还有联系吗,他最近生意怎么样?”
林从武嗯了一声说:“挺好啊,前些日子听说他在张罗着租门房呢,好像是想开个生日蛋糕店。”
“就是那种奶油生日蛋糕,你爷爷奶奶过生日时大家总买的那那种。”王玉梅在旁边补充说。上次紫纹的爷爷过生日时,儿女们都回家祝寿,因为没有提前商量,大家一共买了四个生日蛋糕送去。
过生日送奶油蛋糕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林紫纹也记不清了,他对那种两层蛋糕外面抹一层奶油再挤几朵花花叶叶添上几个字的蛋糕没什么好感。不过这种成本低廉的东西用塑料盒一装就能卖十几二十块钱,利润实在是高得很。
“爸,那个老王好像退休也没几年吧,现在又换楼又开店的,算不算发了?”
林从武点头:“他赶上了个好时候啊。刚干的时候还是借钱在自己家院子里做呢,没多久就赚起来了。人家现在当上老板了,活儿都不用自己干了,手下雇了将近十个人呢。”
王玉梅补充说:“那时候你爸他们单位效益不景气,就是因为老王这样的人把生意抢去了,他们本钱低东西质量差,可是卖得便宜,老百姓就都去买。”
林紫纹问:“现在从头开始干也不差吧。老王能自己干,咱家是不是也能干?”
林从武没说话。王玉梅连连摇头:“咱家怎么干,要人没人,要本钱没本钱。”
林紫纹再问到底:“人家老王开始时不也没本钱吗,不是说借了几千块钱,一家几口人在自己家院子里就干起来了,现在好像他家得有十万块钱了吧?”林紫纹在这里设了个小圈套,其实他知道老王家根本不只有十万块钱。
林从武摇头:“何止十万啊,我们猜着他家至少得有二十万了。”
“二十万啊……妈,你和我爸加在一起,一年的工资五千块钱左右。二十万块钱,,你俩不吃不喝都存着,我算算啊,想……得存四十年才有二十万块钱!”林紫纹算完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个时间确实挺唬人的。
不过这个老王还是挺特别的,这年头一人做生意赚到了钱都低调得很。住着老旧的房子穿旧衣服,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赚了钱来抢生意或借钱,这老王头却又买暖气楼又给儿媳妇买金首饰,完全不怕别人眼红。
两口子沉默了半天。王玉梅喃喃地说:“四十年啊、不吃不喝攒四十年……按你这么算,咱家这辈子也别想像老王他家那么有钱了。”
林紫纹又把话往回推:“你们不是每年还涨些工龄工资吗,还有职称工资什么的,将来工资还能开得多一点儿吧。”
林从武叹了口气,两手放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有些无奈地说:“你以为涨一级工资那么简单啊,这一年给领导送过多少回礼,你爸自己都记不清了。”
林紫纹说:“那还上什么班啊,辞职自己干得了!人家老王可以,咱家凭什么不行?”
王玉梅解释说:“儿子,老王是退休后才开始干的,干不好顶多算是赔点本我,每个月还有退休金领着呢,你爸你妈要是辞职干这个,饭碗可就没有了、万一亏了本,咱家就全完了。”
林紫纹知道父母并不是不思进取的人,不过做起事来没有赌徒心态,多少有些瞻前顾后,没有背水一战的决心。更何况现在的人大多把铁饭碗当作性命一样重要,大家还没有认清铁饭碗会有一天保不住的,在这种没有危机感的工作岗位上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是拿不出辞职下海的魄力的。
说穿了还是因为没有被逼到绝路上,林紫纹心中暗想,如果再过个四五年,等你们两人都下岗了,那时候还考虑什么铁饭碗、退休金。早退休的老王可以自己创业,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可以再就业,到时候爸妈都是四十四五岁的年龄,高不成低不就的,幸好他们有自己这么个儿子,不然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爸,你退休还得二十年吧?我妈好像也得十五六年?”林紫纹稍算了一下,这个时间太遥远了,远到北京办奥运会那年去了。
“是啊,早着呢。你爸得六十周岁,我们女的早一些,五十五。”王玉梅替丈夫答完问道:“儿子,你今天怎么总说这些,有什么事吗?”
“有呀。当然有了。”林紫纹笑着说:“我觉得你们这个班上得整天忙忙碌碌的,一年下来赚那么五千块钱,勒着腰带花三千攒两千,连看中件新衣服都不舍得买,太没意思了。咱们也学人家老王,自己干点什么么吧。”
两口子都觉得儿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林从武对林紫纹解释说:“儿子,就算你爸你妈扔了铁饭碗不要了。做生意也是要本钱的,咱家自己存的那些钱肯定不够用,还得找亲戚朋友们四处去借,万一亏本可就没钱还人家了。何况国家这政策一时一变,现在让你自己干可以赚到些钱,可没准过几年又搞些割资本主义尾巴之类的事不让你做了,到时候怎么办?”
再往下说就有些深了,林紫纹虽然知道国家将来的政策。可现在也只能装成一个十几岁比较懂事的孩子。观察了一下父母的神态,林紫纹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虽然被儿子说活了心,可是真让他们就这么辞职创业,恐怕还是没有可能的。
算了,林紫纹抛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法,这些都是这个社会造成的,他们并没有过错。开始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事情方向上引:“这两年我攒了一些钱,你们要是真有自己做些事的想法,我可以拿一些出来给你们用。”
夫妻二人都乐了,别人家的孩子在五六岁的时候都会说些类似的大人话,当年他们还因为自己儿子从来不说而感到奇怪呢。现在听林紫纹这么一说,两口子都以为儿子是在开玩笑。王玉梅笑着问:“儿子,你好像从来不问家里要钱吧?我们平时主动给你点,你大姑给你点,你自己以前好像还和别人家小孩玩什么东西赢一些?这些够你花就不错了,你还能攒下钱?”
林紫纹眨眨眼:“别人家的傻儿子要到鸡蛋就煮着吃了。你儿子聪明,蛋生鸡鸡生蛋,这养殖规模越弄越大,自己吃不了。剩下的自然就攒下来了。”
林从武听他说的有趣,乐呵呵的问:“那让咱家的聪明儿子说说他现在养了几只鸡,每天能下几个蛋了?”
林紫纹装模作样的伸出两手开始数手指,林从武两口子被他逗得心情好了许多,都等他的下文。林紫纹数完十根指头,伸手去拉妈妈的手说:“不行,我手指头太少,数不过来,妈你把手借我用一下。”
王玉梅在儿子的手背上一抽,把两手插进衣兜里说:“少装蒜了,你攒了多少钱,老实说了吧。”
林紫纹昨天睡觉前简单计算了一下,只对自己现在有多少钱有了个大概的概念,也没有具体数目。十多间游戏中心,连房子带机器大概值个将近三百万,一家牙膏厂大概值个三五百万,美容院大概值个两三百万,再加上一些正在装修的房子和即将开业的店面,一千多万总是有的吧?车刚刚有个十多辆了,现金似乎只有一百万左右分散在各个帐面上,每个月需要自己开支的工人大概有个六七百,和爸爸单位在岗上班的人数差不多。
这要一下子是全讲出来,他们也不能信呀,不光是不信,搞不好还得把儿子当成国产动画片里的那个吹牛大王了。林紫纹开始实施早就准备好了的方案,先从身边写字台上抓来了几张磁带皮,分开递给林从武和王玉梅说:“这上面有你们儿子的名字呢,你们找找,看有几个。”
儿子打岔的本事两口子早就领教过了,王玉梅暂时先撇开审问儿子存了多少钱的问题,拿起磁带皮看了起来。
“哎?还真有个叫紫纹的呢,是个作词作曲的!”在九十年代,名字被印成铅字还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林从武发现了儿子的名字,觉得这事挺有趣的。
“嘿,我这个上面也有。”王玉梅点头附和,她发现有一张磁带皮上所有词曲都是那个叫紫纹的人写的。
林紫纹从立柜里掏出吉它,试了一下音后说:“大年初一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们弹唱一首,然后你们给我打打分。”
两口子都拍手叫好,林紫纹唱了一首已经是现在最流行的《随风飞翔》,唱完林从武对老婆称赞说:“咱儿子比那些明星唱得还好,这吉它也弹得不比那些台上的伴奏差!”
王玉梅连连点头。林紫纹把吉它放回立柜里,口出惊人之语:“这个紫纹就是我,那些歌都是我写的。”
两人当然不信,王玉梅正要措词揭穿儿子厚脸皮的谎言,林紫纹在立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个盒子。从里面找出几张纸递给她说:“我没骗你们,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林从武见老婆低头看着那几张纸不说话了,忙绕过桌子坐到她旁边也拿起张纸看了起来。两人越看越快,越看越是惊诧,最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抬起头来看着林紫纹。
在那些纸中有林紫纹最开始收到的飞碟的第一封电报,有后来签的书面合同、还有一些约稿信和建议林紫纹换更专业的创作乐器的信。其中还有一封,问林紫纹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去香港发展。
“儿子?这……这个紫纹真的是你?这些歌都是你写的?!”为了撒个谎而专门伪造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林从武迅速判断出林紫纹没有骗人。
看来他们已经相信了,林紫纹对爸妈的按受能力很满意,点头说:“嗯,写这些歌我赚了不少钱呢,不过后来忙了别的事情,空闲时间太少,就不太写了。”
林从武觉得这事太难以置信了,这些歌曲里面大半自己都听过的,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写出那些含义深刻的歌词,怎么能谱出那么动听的曲调?何况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王玉梅对音乐却没有丈夫那么深刻的了解。在她看来歌词这个东西和散文是差不多的,自己儿子从小就有非常高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写个歌词出来似乎也不难吧,她很容易按受。放下手里的电报,王玉梅又拿起那一沓磁带反问儿子:“这么说,你还没少写呀。这稿费是怎么算的,一个字多少钱?”
林紫纹听妈妈还以为稿费按字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解释说:“当然是按首算的了。有些歌整首才只有几十个字的歌词,按字算的话价钱还不得便宜死了!”
“那,一首多少钱?”王玉梅想想觉得也对,有些歌就那么几句歌词翻来覆去的唱几遍就结束了,看来儿子还挺聪明的,知道写歌词不能按字算,要按每首多少钱来要钱。“
林紫纹先不回答,问林从武说:“爸,这方面你比我妈懂的多,你猜猜,你儿子写的这些歌曲一首多少钱?”
林从武刚才就翻找了一下,但没看到哪张纸上提到过稿酬的事,看来是儿子有意没拿出来给自己看。沉吟了一会儿,看看着林紫纹说:“写这么一首赚的钱,大概比你爸你妈一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还要多吧?”
林紫纹嘿嘿一笑,看来爸爸还是有些眼光的,没有因为这些东西是自己儿子写的而把钱往少方向猜。王玉梅看着儿子点头,惊讶地问:“真值那么多钱?那你写了这么多首歌,现在应该攒好多钱了吧?”
林紫纹笑着点点头,抽出炕梢立柜下面的抽屉,在下面隔层里拿两个信封扔在桌上,往回塞着抽屉,对妈妈说:“倒出来看看吧!”
信封一入手,做过会计工作的王玉梅就知道里面是崭新的纸币,两口子对视一眼,各自打开一个信封把里面的钱往外一抽,厚厚的两沓老头票,入手沉甸甸的,恐怕每沓至少两万块。
林从武和王玉梅口子被惊得有些呆了,好半晌王玉梅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林紫纹:“儿子……这,这是多少钱?!你在那下面放了多久了?”
这些钱是林紫纹早就准备好和爸爸妈妈摊牌时用的,秋天时就放进去了,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将近四万吧,本来是两万块钱一袋的,前段时间花了一点儿。在那放了快半年了。”
王玉梅一听急了,马上开始教训儿子:“赚了这么多钱也不告诉家里,你爸你妈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省吃俭用供着你念书,你这孩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紫纹笑嘻嘻的坐在炕沿上也不说话,任凭她数落着。王玉梅说了一会儿又想起桌上的两沓钱,拿起一沓在儿子眼前摇晃着说:“这四万块钱要是存在银行里,半年的利息也够给你买套新衣服了,你这孩子以前挺懂事的,现在有钱了怎么不知道过日子了呢?!”
林从武把老婆拉回原处按下,等她坐好后开始帮忙儿子说话:“你训他干什么呀,别人家的儿子整天琢磨的都是怎么对父母要钱呢,咱儿子即没让咱们操心,学习成绩又好,这还赚了这么多钱给你,你不夸他,怎么反倒先训起来了。”
王玉梅也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好,低声解释说:“我也就想是教育教育他,让他别有了钱就不知道怎么好了,瞎花钱不过日子。”
林紫纹还是笑嘻嘻的坐在那里,抖着腿一副悠闲样。林从武把两沓老头票塞回信封里摞好,坐在儿子身边说:“好儿子,有出息!你爸你妈想攒出这些钱得忙活大半辈子,你这轻轻松松的没费什么劲就把钱赚回来了,爸爸佩服你!”
林紫纹想了一声,拍马屁说:“那还不是因为我爸我妈对我从小教导有方嘛,功劳是大家的。”说完还补唱了一句:“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妈的另一半。”
王玉梅被儿子逗得笑了出来,举起两沓钱问:“儿子,这钱给你妈保管吧,有意见没?”
“没有,你拿去吧。”林紫纹痛快的答复。
王玉梅喜滋滋的把钱在大立柜里找了个角落埋好,打算下午就去银行存起来,平时挺精明的儿子怎么就犯了糊涂,这四万块钱在那抽屉下面放了半年,万一遭小偷丢了可怎么办。
林从武一手拿着磁带皮,一手拿着飞碟公可寄拾儿子的电报感慨,王玉梅藏完了钱,想起了不对的地方,问林紫纹:“你写的这些歌、一共卖了多少钱?全给我了么?”
林紫纹一笑:“没呀,写歌赚来的钱早就被我用了,这四万块钱是后来做别的赚来的。”
两口子同时一愣,王玉梅追问道:“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林紫纹下地倒了几杯水,把磁带皮和那些纸装进盒子放回抽屉里,对林从武说:“爸,我爷爷家附近的那个小涛这两年发财了,你知道吧?”
“哪个小涛,老李家的那个吗?他是发了。”林从武想了想,叫小涛的有好几个,儿子说的发财了,估计就只有老李家的李泽涛了。
王玉梅不解地问:“是说那个李泽涛吗?他不是给别人打工的么,赚不了多少钱吧。上次紫纹住院他来帮忙时,我听他自己说的,游戏厅是帮人家干的,他是二老板。”
林从武点头:“我也知道那游戏厅不是他的,可那老板好像人挺不错的,给小涛他们开的工资很高,去年秋天还没人分配了新暖气楼。还有那个小六猴儿,以前哪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听说现在说媒的整天往他家跑。”
王玉梅想起又被儿子打了岔,问道:“儿子,你问他干什么?”
林紫纹喝了口水,“他能赚到钱,多半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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