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以愚困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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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梆梆—梆梆”听闻更夫的梆声，吴越王知道已近二更天了，此时的他却毫无睡意。“父王好德不好色！”儿子的话虽说有点儿戏谑的成分，却也有几分道理。自先祖钱镠在龙德三年正式建立吴越王国，便一直视中原王朝为正统。先祖钱镠不但勤政爱民；在私德方面也从未让世人诟病。那句艳称千古的名句“陌上花开，君可缓归”便是最好的证明。相传钱镠的王妃本是一个农家姑娘，与钱镠贫贱之时结为夫妻，后来成为一国之母，被封为庄穆夫人。庄穆夫人每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看望并侍奉双亲。有一年，夫人又回了娘家，并多日未归。钱镠料理完正事，走出宫门，看西湖河堤春色已深，阡陌之上更是姹紫嫣红，乱花渐欲迷人眼，更加重了他对发妻的思念。便返身回宫，提笔写下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已”并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夫人手上。寥寥九个字细腻入微、情真意切。横刀立马的一代君王钱镠何意百炼成钢，面对发妻，也不仅化作绕指柔情！“陌上花开，君可缓归”一时被传为佳话并被后人称颂。“唉！”吴越王微微轻叹了一声，闭了闭双眼。回味着儿子的话语：“后蜀有花蕊夫人，南唐有小周后。我们钱府没有此等尤物，不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后蜀孟昶兵败投降大宋后，仅一年便撒手人寰，留下千娇百媚的花蕊夫人纳入宋廷后宫。南唐李煜降宋后，虽说小周后在太祖时期被封为郑国夫人，然而在太平兴国年间却时常被召入宫中，并数日不回。李煜留下千古绝唱《虞美人》后被赐牵机药毒发身亡，小周后也在当年悲伤去世。吴越王府内是没有如花蕊、大小周后那样的天生尤物，可是即便如此，他吴越王和宗族后人就能高枕无忧吗？

“徐铉！”吴越王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忽觉一阵寒意袭来，他顺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在书房内慢慢踱着方步。徐铉为南唐旧臣，少有才名，其诗文与韩熙载并称“韩徐”，书法则与弟徐锴并称“二徐”。宋太祖时期，曾二度奉命出使大宋。有一次，时任大宋宰相的薛居正听闻南唐来使中有徐铉本人，竟吓得慌乱无策，不知该找何人应对徐铉。想那薛居正，从参政到宰相，历任十八年，一直被太祖皇帝器重，其本人也容貌伟岸，气质高雅，同僚对他敬畏有加。如今竟被徐铉的名字乱了阵脚。由此可见徐铉之才名绝非浪得虚名。太祖听了宰相薛居正的汇报，却不以为然。他沉吟片刻，对身边近侍说：“你替朕随便到大殿前找几个不识字的宫廷侍卫，名单即刻送入宫中，记住，一定要大字不识一个的。”不一会儿功夫，不识字侍卫的名单便送达太祖御桌前。太祖拿起名单，随意翻看，然后就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就这个人，让他迎接南唐来使！”迎接大名鼎鼎以善辩闻名的大才子徐铉，太祖皇帝竟派了一个目不识丁的侍卫，这让薛居正也纳闷儿了，可是既然圣意已决，就赶快安排侍卫换装打扮去迎接南唐使团。那个目不识丁的侍卫最初不知道安排的什么皇家秘密任务呢，临行前才被告知是要接洽徐铉。立时也蒙圈了，可事到临头了，也不好说什么，硬着头皮上吧。接到徐铉后，徐大才子果然是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可是文盲侍卫什么也听不懂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味地说：“哦，这样啊，嗯”。相处几天下来，徐铉竟不知文盲侍卫的深浅，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了，到了大宋汴京城，徐大才子竟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随后的谈判，以大宋使臣出尽风头并大获全胜而结束。以愚困智，另辟蹊径，不战而屈人之兵，太祖皇帝此举果然高明。徐铉第二次出使大宋，宋朝大将曹彬早已屯兵金陵，攻破金陵，只是时间问题。此时的徐铉恳求太祖缓兵罢战，并引经据典，慷慨激昂辩论说太祖皇帝师出无名。这次太祖皇帝疾言厉色说道：“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徐铉惶恐而退。第二年，南唐归宋。徐铉被太祖封为散骑常侍。有一天，皇宫后花园有一头大象死了，饲养的人想把象胆取出来，但是太监与侍卫找遍了大象全身，也没找到象胆，恰逢徐铉路过，徐铉说：“象胆在左足。”大家按照徐铉的话去找，果然在大象的左足找到了象胆。太祖便问徐铉，你怎么知道象胆在左足上？徐铉回答：“象胆随四时在足，今方二月，故知之。”若说徐铉果然有才，太祖驾崩后，徐铉奉当今官家太宗之命校注《说文解字》。就是这么一个博学多才的南唐旧臣，在太平兴国三年的七月去探视旧主李煜。李煜对他叹息说：“当初我错杀了潘佑、李平，现在非常后悔呀！”徐铉把旧主的话原封不动禀告给了太宗皇帝，太宗闻知大怒，以为李煜终有复国之心，不久便赐李煜牵机药酒，李煜毒发身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祖皇帝的传世名言言犹在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所谓的能言善辩或巧舌如簧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诸国灭，四海定。如今后蜀国主孟昶、南唐后主李煜都已经暴亡，他—钱俶，作为朝堂上最后一个割据政权的降王，到底该如何保全自身及宗族的身家性命？

“平安无事了！”“梆-梆梆！”打更声再次传来，已经三更天，等敲完五更，天就要亮了，吴越王也即将点卯早朝。“早朝！”他沉吟着，披衣而坐，用手拨了拨灯芯，使烛火更加明亮。不大一会儿功夫，一本情辞恳切的辞官奏章在吴越王手下一挥而就。

【作者题外话】：使“钱塘富庶盛于东南”在绝对实力面前，那些所谓的能言善辩。巧舌如簧都变的苍白无力。参与校注说文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