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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朱祁镇第一感觉就是,犹如走入泽国,路面已然是积水过踝,要知道皇宫当年选址的时候,选取的可是地势最高之处,可如今积水却已经没过了脚踝,那么地势较低的其他地方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眼前的街道那还能叫做街道?完全就是一条较浅的河流。
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走着趟水而行的行人,每个人都带着工具,都在想方设法的将自家的门口垒高以避免雨水倒灌,最后把家里变成稀汤。
有的行人看到了皇帝仪仗,赶紧拉了同行之人一起跪于水中,高呼万岁。
朱祁镇见状赶紧让人将他们扶起,然后转头吩咐道“于师,命人速速传告,见了仪仗一体免跪,都是血肉之身,怎可因固定之礼,害百姓之身体?”
于谦领命叫人传话,同时安排了十数个嗓门儿比较大的内侍,一起将皇帝的意思喊了出来。
街道上本来跪着的百姓,连声高喊吾皇万岁。
随后朱祁镇看了看街道周围那一个个的高门大户,转向于谦问道“于师,这样的高门大户,雨水恐怕很难灌进去吧?”
于谦点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再问“那水患最重的又是何处?”
于谦回道“南城。”
闻言朱祁镇点头,接着就吩咐道“去南城。”
一行人上千号,再加上文武官员各自的护卫,以及锦衣卫的护军,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快三千人了,自然是走不快的,所以一行人也就走走停停的,关键是于谦不仅仅要陪着朱祁镇,还要时不时的处理顺天府报来的消息,然后根据这个安排具体的事物,于谦也不挑地方,就当着皇帝的面儿就开始办公,为了防雨有时候还会挤到内侍们为了给皇帝避雨而专门准备的雨棚底下,当然这也是朱祁镇提前打过招呼,否则于谦还真不一定敢这么干,毕竟僭越二字一旦确定,那就真的要杀人了。
不过朱祁镇估计也不会动手,他也不傻。而且还可以以此来观察顺天府的运行机制,也好为后面对京城的改制奠定理论基础。
不过也就在这时队伍却是停了下来,这就让朱祁镇有些不悦了,立刻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立刻就有一名侍卫,顶着雨水朝着前面跑去。
没过一会儿侍卫返回道“陛下,前方有路障,好像有人在收过路费。”
朱祁镇听了就有些懵了,自己没有让人在城中设置税卡啊,于是转头看向了于谦。
于谦摇摇头表示不是顺天府所为,朱祁镇就又看向了随同而来的成国公。
成国公但是没有立刻就有表示,而是扭头吩咐了一声,一名成国公家的侍卫也快速的在雨中飞奔而去。
朱祁镇按下了内心的疑惑,看向了杨士奇。
杨士奇缓声道“陛下,户部和巡城御史没有在此设置路障。”说罢看向了主管户部的杨溥。
杨溥立刻道“陛下,此处街道并非户部确定的税卡,所以臣可以确定不是户部所为。”
朱祁镇皱眉道“难道真还要去问问大理寺?都察院?”说罢再次看向杨士奇。
杨士奇摇摇头道“陛下,臣可以确定,巡城御史没有在此设置税卡。大理寺更不会做此等事,怕是一个私卡。”
私卡?谁那么大的胆子?不想要命了?京师脚下就敢这么玩?找死也不看时候!朱祁镇顿时感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
就在这时成国公的侍卫回来了,然后就趴在成国公耳朵边小声的说些什么。
朱祁镇见状一挥马鞭冷声道“成国公,莫要传音于私,让他说出来!”
成国公有些为难的看了朱祁镇一眼,看其一脸坚定,目中含火,也知道事情怕是大了,只能无奈的吩咐侍卫道“说说吧。”
侍卫立刻下马单膝跪于水中道“回陛下,是…”
看着吞吞吐吐的侍卫,朱祁镇冷哼一声“成国公家的侍卫可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什么时候成了锯嘴的葫芦了?难道此事与你成国公府有关?”
成国公闻言也不得不下马涉水来到朱祁镇身前,路过侍卫的时候还不忘轻轻的踢了他一脚骂到“败家玩意儿,连个话都说不好。”骂完这才对着朱祁镇道“陛下,不是别人,是庆都公主驸马焦敬。”
朱祁镇闻言顿时就有一种有气难撒的感觉,庆都公主,乃是仁宗先皇第七女,自小就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真可算得上是“嫡女”了,而且庆都公主也是个明事理的,对于太皇太后也特别孝顺,出嫁后也会时不时的回宫陪着太皇太后聊天。
前几年朱祁镇就曾经抓住过庆都公主驸马的一些恶事,也多次敲打过他,甚至最后忍无可忍之下让人把他干的烂事儿都给捅给了都察院,然后他就被王文这个都察院老大给死咬着不放,来回弹劾,甚至还专门指示巡城御史,啥都不干就死盯着他,逮着错处就一顿猛喷,到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面这才让他得了一个“闭门读书”的惩罚。
这可好,还没几年的,这就又开始作死了。
这可是税收啊,皇权是由什么组成的?不就是财权、君权和人事权组成的?
他庆都公主驸马这是吃了多大的熊心豹子胆才敢这么干的。那是哪里死得快就往哪里撞?
朱祁镇沉默了半晌,又想着自己的姑姑,这才闭着眼挥手道“去几个人,给我把税卡砸了,税卡上的人一个别落下,全给下了诏狱,有空再收拾他。”
几名侍卫闻言,立刻策马向着街道跑去。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否是为了映照朱祁镇的心情,一声惊雷之后,雨点开始变得更大更急,朱祁镇在左右劝说之下钻入了马车之中,没过一会儿,侍卫来报已经把税卡砸了,人也下了诏狱,朱祁镇这才下令向南城继续出发。
不过越往南走,水就越深,朱祁镇看着这样的情况也是一阵忧心,不由得向着仍骑在马上的于谦问道“于师,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生水是绝不能入口的,还有就是这样连天大雨之下,百姓取暖是否能有保障?是否能吃上一口热食?”
于谦回答道“陛下勿忧,说起这个还是托陛下鸿福,因为前些年陛下大力推广蜂窝煤,京师百姓之家已经有超过半数都用上了煤炭,又因为土灶和煤炉的推广,百姓之家也不再担忧煤毒(一氧化碳)。如今京师各煤厂都有存货,短时供应可保无虞。”
朱祁镇闻言突然就有一种惊喜感,说实话当初做这个事儿,到最后说起来其实是自己没了长性,最后造成了半途而废,主持这事儿的小曹还被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揍了一通,可没想到有时候种善因还真的得善果。
如今京师最起码不用担心取暖问题和热食热水的供应了。
这场水患之后,京师百姓看到了使用煤炭和蜂窝煤的好处,相信后面煤炭行业会迎来一波快速发展了,门头沟那里当时留下的煤厂也能全是一笔优良资产了。
不过呢毕竟柴不要钱,想要短期内驱逐柴木估计估计是没有可能的,百姓之家哪一个不是精打细算的?否则如何度过一年年的劳苦奔波?
不过因此朱祁镇却有着一些感悟。
无论何事,只要心存善念,并且去做,去向着好的方面去做,终究会有反馈的,不过就是有的反馈来得早,有的来的晚罢了。
古人诚不欺我,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足可知古人之智慧。
想到这里朱祁镇提高声音道“王振”
王振闻言赶紧凑到了朱祁镇的车窗下。
看着王振疾步紧跟马车浑然忘了脚下已经淹没脚踝。朱祁镇又是一阵心绪激动,直接开口道“去骑匹马,一直这样涉水泡坏了朕用何人?然后去问问宫中存煤有多少,查清后再传令下去,京师内涝期间,让户部联合都察院和顺天府,按照花名册每家每户的百姓之家送煤,要保证取暖、用水和热食。如果不够了就告诉门头沟那里,全力生产力保供应充足。”
王振立刻答道“奴婢明白。”然后就转身传令去了,没一会儿就骑着一匹马再度跟了上来。
天子仪仗在雨中行进,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南城附近,然后就停驻不前了,朱祁镇还没询问就有人上来禀报“陛下,前面已经过不去了,水太深。”
朱祁镇钻出马车,入目之内一片汪洋,仍有很多行人在涉水艰难行走着。水位已经淹没了小腿腿肚,而雨仍然在不停的下着,很多百姓已经被逼无奈的爬到了房顶,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旁边的于谦见此情况立刻下马躬身道“陛下,臣昨日还来过,这里昨日还不是这样的情况。”
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惊雷阵阵,朱祁镇看着于谦的嘴巴张张合合,声音传到他这里却已经变得极小,几乎已经难以听清了。
朱祁镇摆摆手然后大声道“这里有可以看清附近地貌的地方吗?”
于谦此时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为了防止还给听不清楚,也不在说话而是朝着不远处用力的指着。
朱祁镇回头,却是城墙,于是立刻吩咐上城墙。随即整队人马立刻掉头改道朝着城墙走去。上了城墙,视野更为开阔,朱祁镇却看到了附近近乎于来到了水城,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座房屋能够看到全貌,剩余的有好几座已经淹了一半。
由于地势较低,大雨之中,不知道多少雨水向着这里聚集,若是还不放水,恐怕水位还会继续上涨,到了那个时候南城这里可真就要沦为鱼虾口中之食了。
再看排水沟,排水道,都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了,只见一个个的排水道口就犹如喷泉一般,这样的情况下已经证明排水量已经跟不上雨水的灌入量了。
朱祁镇皱眉,随后喊道“阮安何在?”
阮安就在不远处,闻言立刻小跑着来到朱祁镇身边道“奴婢在。”
朱祁镇指了指城下道“怎么解决?”
阮安回道“陛下,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炸了这段城墙,加大排水量。”
说着却有些踟蹰。
朱祁镇见状立刻说道“无需吞吞吐吐的,一一道来。”
阮安回道“陛下,奴婢担心一旦炸了城墙,大水全部冲进卢沟河,卢沟河大堤本就不是特别大的工程,一旦决口,后果不敢设想。”
朱祁镇向着远处眺望了一眼,然后却是一藩水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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