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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此时开口道“亲亲之义还是要顾及的,今日所议就不要离题了。”说罢便不再开言。

这时户部尚书起身道“各位,我执掌户部,管天下钱粮,就由我来说说吧。

自太祖在时,也曾多次向九边给粮折合银二十万两。

这是太祖高皇帝体恤九边将士戍边之不易,所给的恩赏。

太宗皇帝在时几乎是年年发赏,定额就是二十万。

可是此后就变成了常例,本来这二十万不过是恩赏,是特例,可是到了如今却成了凭空多出来的一笔开支。

去岁山西就曾行文户部要这笔钱,可是运河运送的四百万担粮食早就有了去处。

来要这笔凭空多出来的"例赏银"臣又从哪里变出来?

还有就是各藩王的俸禄钱粮都是从各省藩库里出的,就已经占了很大一笔支出了。

再把九边的钱粮出了,仅山西一地,去年就落了十万余担的亏空。

所以就臣而言,臣以为不若让藩王归京,领一份俸禄,如此一来西北等地起码可以减轻一大部分负担了。”

朱祁镇闻言点头,然后想起了刚才王振偷偷递给自己的一份奏本。

里面将很多藩王的罪行都掀了一个底儿掉,现在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呢。

说实话,身为明粉,朱祁镇在后世的时候没少吐槽大明的藩王。

这群藩王们比汉朝时期老刘家的藩王玩儿的都花,可谓是将混吃等死玩到了极致。

可是呢又没法下重手整治,顶多就是圈进在凤阳高墙之内,真正做到了你弄不死我,我绝对恶心死你。

眼看着下面有争吵的趋势了,朱祁镇轻轻的敲打了一下御案。

听到声音,在座的大臣们全都闭嘴然后静等着皇帝发话。

朱祁镇开口道“亲亲之义朕是要遵行的,可是既然是天家子孙,自然要有天家子孙行事的风度,和规矩。

朕听闻,辽蕃至今还没个说法?”

杨士奇听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内心真是无力吐槽了。

辽王朱植,不知道怎么搞的跟自己的俩儿子闹翻了,朱植是想着法子的要弄死这俩儿子换上别的儿子当辽王世子,这俩儿子更狠。

直接在朱植动手前进京告状,说辽王预谋造反。

这一下可痛了马蜂窝了,后来辽王薨逝,这俩嫡子竟然全部没有去奔丧。

这一下可就通了天了,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孔家都上疏弹劾。

于是辽蕃就一直没有主人,这俩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因果报应这一说,俩人都只有一个独子。

再后来老大去了,又正好赶上朱祁镇登基,太皇太后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就让老二承了辽王爵位。

可是呢不知道辽王怎么想的,在太皇太后圣寿的时候,来了一出“申包胥哭秦庭”可把朱祁镇给气着了。

然后辽王去了以后,朝廷就跟没听到消息一样,辽王的儿子在京城待了好些年了,结果愣是等不到承袭爵位的旨意。

想想都知道这事儿离不了皇帝授意,结果如今皇帝竟然来了一个一推二五六,不认了。

不但不认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就给问出来了。

不过既然皇帝问了,自然要给个答案的。

于是杨士奇回道“回陛下,臣已经让人告诉辽蕃了,让他们自查自纠,好好整顿了,恐怕没多长时间就要有结果了。”

朱祁镇摇头道“也别说什么结果了,朕听闻辽王初承爵位后,对他大哥那一支并不好,还时常苛待?”

杨士奇点头道“确有其事。”

朱祁镇故作严厉道“朕初登基时,曾念亲亲之义,又想着都是嫡亲血脉必然会互相照顾一二的,可是朕这位叔爷爷都做了什么?

为了爵位竟然状告父亲谋反,对大哥之子竟然时常苛待,天家风度和血亲之义都丢到哪去了?

既然不想好好的活着那就分家吧,传旨意。”

杨士奇听罢立刻伏案准备将皇帝的话转换成“雅言”,形成圣旨。

却听到朱祁镇开口道“削辽藩,辽蕃嫡长子之子封郡王爵,嫡次子之子封郡王爵。晓瑜诸藩王,罔顾人伦者,不尊亲亲之道者,有何面目承袭亲王之爵?”

说罢,朱祁镇再次开口道“朕记得凤阳高墙内还关着齐、谷、汉、建等庶人吧?这有违亲亲之道。

但是他们不是太祖所废就是太宗所废,朕亦不敢违背先祖之裁定?

就不复封了,令其就地以民籍安置,以后百业不禁,好生过活吧。”

杨荣立刻站了出来道“陛下仁心,感天动地。”其他人也跟着一片颂圣之声。

朱祁镇这样的行为,对于儒家而言,太符合圣君的标准了,也更加符合儒家的价值观了,自然没人会因为这个跳出来反对。

当然,都是千年的狐狸,也别玩什么聊斋。不少脑子转的快的也看明白了,这是皇帝在划线。

以后对于藩王的处理办法就有三种情况,听话移藩的,中央帮你打下一块疆土,然后扶持你,让你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危险期,最后成为中央的屏障,也可以自己建宗立庙。

不想移藩的,那么就只能抛弃封国,回京做一个闲散藩王,每年就拿一些死俸禄,过一辈子就得了。

至于说不听话,还非要找不痛快的,辽蕃就是例子,中央有的是办法让你降爵。

至于说那些郡王以下的,三五代之后就没了爵位,那你就是平民百姓了,依然可以百业无忌。

不过呢,有些人可不傻,就比如王文就起身道“陛下,削藩必然是要削藩的,可那是远虑,而不是近忧。太祖皇帝限山隔海,定十五不征之国,非是太祖无有进取之心,而是担忧后世有幸进之人,揣摩圣意,蛊惑圣听,使我皇违背与民休息之意,而擅起战端,故,臣请陛下重申祖训,以正视听。”

朱祁镇心里有些郁闷,这事儿闹的,好不容易把话题带歪了,这位老师竟然又给带回来了,不愧是文坛领袖,脑子转的就是快啊。

王文是永乐年间走过来的老人,如何不知道何谓兵凶战危?如何不知道大规模战争会给老百姓带来什么?

再一个就是,国家一旦开始走军国主义道路,武将的地位就会直线拔高,文臣地位就会急剧拉低。

这是王文绝不愿意看到的,相信也是很多文臣不愿意看到的。

可以说王文今日如此着急的站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不希望大规模战争拖累大明。

还因为他不希望再回到太祖太宗年间,那个时候文臣武将地位差距之大可谓云泥。

好不容易仁宗皇帝登基,重用文臣,结果却是个短命的。

宣宗皇帝虽说是太宗一手教导长大的,可也很是优待文臣的。

难道开国到如今文臣集团将近七十年努力就要因为皇帝跳脱的想法就要付之东流了?

所以王文接着道“陛下,陛下如今也已观政多年,亦当知晓,一旦开启战端,百姓忙于运转,将士埋骨他乡,二十年安南征战,太宗五征漠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陛下还请体恤黎民求生之不易,熄了龙战四方之心吧,陛下!”

朱祁镇这还没说话,却听到啪的一声,立时转头看去。

却看见英国公张辅满眼通红,一把扯开了公爵袍服,露出了满是伤疤的前胸。

然后张辅一步一步走到了王文身边,点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嘶声道“王御史,要做季布乎?”

说罢哗的一下将身上的袍服扔在了地上继续道“我张某人十五岁上战场,随父杀敌,这英国公的爵位,是我父亲以命相搏,是我本人九死一生得来的。

王御史既然深知转运之苦,为什么就没看看战士们的征战之苦?

安南,安南弃了。大宁大宁弃了。奴儿干都司还要不要?哈密卫还要不要了?

是,那里产出极低,有的地方甚至入不敷出,可是王御史。

你可曾想过,那里可还埋葬这无数战死在异国他乡的战士们啊。

难道你要让那些战士们再也无人祭祀?再也没有香火供应?

我等拼却性命,百战得来之地,你等一句食之无味难道就要弃之而不顾了?

难道要让战死他乡的战士们的遗骸,被土着挖出来任意侮辱,才是你王御史王大人的道理吗!

却不知王大人你到了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太宗于地下?”

张辅一番咄咄逼人的话语,那如利刃一般的眼神,一时之间竟让王文说不出话来。

可是看着张辅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王文咽了咽口水道“下官不是此意。”

张辅根本不给王文再开口的机会,冷声道“那你什么意思?

还有,你知道吗?瓦剌已经几乎一统草原,脱欢虽死,可他儿子也先却不是省油的灯。

更是想要效仿成吉思汗和前元世祖,多则十几年,少则数年必然南下。

到了那个时候,不想打都得打了,不如让王大人做前锋,去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也先俯首帖耳?”

王文听了脸色骤然一变,怒声道“英国公慎言!”

张辅哼了一声道“慎言?好,我就在问一下,也劳烦王都宪告诉我这个武人。

既然大家都知道,也先定是要南下的,这场仗已经避无可避,咱们就把以前的账都算算清楚。

省得以后来回扯皮,到最后又成了无头空案,就说安南,究竟是我等未有除恶务尽造成的安南复封,还是有些人根本就没心思安抚百姓,只知道刮地三尺,最后造成百姓离心?

结果一个小小的安南竟然挑动大明南方精锐二十余年,更是耗尽国力,最后使先帝蒙羞?”

成国公看英国公气快出完了,立刻搭茬道“对,是得好好查查,为啥黄福在的时候安南一切安好,黄福一走,换上了个文人,怎么就立刻大乱,最后竟使得我几十万大军辛苦多年的地方就无缘无故的就丢了呢?

咱们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道“好了,陈年旧事,就让它过去吧。

太宗皇帝当年的教训,我等后辈细细理顺就好,关键的问题是,应该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而不是在这里像是泼妇闹街,最后把事情全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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