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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空认出眼前这位红袍道士就是几个月前曾经将自己绑在树上吹寒风的人,面色尴尬地道:“小姐吩咐在下负责放出动手的信号焰,还说会有个红衣人从谷口经过,叫在下等他通过后再放火封口,原来这人就是,就是你。”

龙潜笑道:“你家小姐在何处?”

“在下不知,还好天霄道长及时赶到,否则谷口就封不住了。”温不空已经捡起地上一根火把抱拳说道,“林一鸣那厮太可恶,先安排了两名死侍在此埋伏,差点被他们抢去引火之物。好不容易击毙了这二人,那姓林的却赶来了,若是叫他夺了谷口,帮主的谋划就不成了,封不住出口这场火就白放了。”

果然,鱼龙帮要火烧日月谷。龙潜正想着,两支火箭射到谷口,钉在堆放在谷口的松木堆上,箭头上绑着的油布还在燃烧却未点燃松木。

温不空叫道:“快走,快出谷,在下要放火封谷口了。”

见龙潜出了谷,温不空捡起几块大石头将酒坛砸裂,烈性酒水淌满路口。再掀开角落的枯枝树叶,露出掩盖的六个土罐子,全部提起来砸到路口上,这几个罐子分别装了黑色的硝石木炭粉、红色的磷粉还有黄色的硫磺,全都混合在一起。

从门口凉棚后搬出几罐火油,全部倒在松木段上,“轰”一声,火箭上燃烧的油布引燃了大火。

温不空就势点燃火把扔进烈酒中,蓝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引燃了多年沉积的干茅草,火势燃烧迅速,立刻将红磷粉引燃,黄白色的火焰还有浓浓的白烟立刻就把日月谷给封得死死的。

温不空大笑着出了谷,朝右跑远了。

***

再说龙潜冲出了谷口,猛听到谷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他已经看见温不空摔出的罐子里有硫磺,顿时便明白了鱼龙帮为什么只单独将硝石和木炭粉埋在野花地里的原因,毕竟埋入硫磺的话气味太大,难免会被人发现。

磷粉燃烧放出了大量的有毒白烟,隔着谷口的岩石都能看见日月谷里已经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其炽热的温度、滚滚的热浪隔着青山都能感受到,可见谷里已经是一个怎样的恐怖炼狱场景,不由得开始担心云天阳等人能否顺利脱身了。

箫声依然未断,龙潜认准声音来处,是从谷口的左边传来。谷口只有一条路,正是早上来日月谷的那条石块沙土路,来向是右手边,去向便是左手边了。

似乎吹箫之人能看见他似的,那箫声一直保持着大约二十余丈的距离,龙潜顺着左手边的路往下追,走出四十余丈拐过一个弯看到了一片松林。

箫声忽然停了。

龙潜张目四顾,只见满目青松哪有什么人影?更不知是谁在吹箫,急忙向空中抱拳团团一揖,道:“朋友,贫道蒙您以箫声召唤能否现身一见?请问那箫可是在下的紫金箫?”

没有任何回音,也没了追踪方向,开始焦急起来,不知此人召唤来此是何意,紫金箫究竟在哪里呢?

酉初的阳光依然刺眼,正四处寻找时,忽然一抹紫金色的光芒闪入眼中,“是紫金箫!”龙潜大喜,腾空而起跃到那抹光前,看见紫金箫正挂在一株松树枝上,正在风中摇曳。

龙潜一把抓起紫金箫欣喜地贴在脸上,真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亲人一般,摩挲了半晌,心情才平静下来。鼻孔中闻到紫金箫上传出一股淡淡的似麝非麝,似檀非檀的幽香,并不浓烈却很绵长,看见箫头的吹奏孔边缘还有半圈嫣红的口脂印。

刚才还真是一个女子在吹箫,想起广寒曾给他说要抢回紫金箫,立刻大声叫道:“广寒仙子,贫道承情感激不尽,能否当面向您致谢。”

松林里传出“噗嗤”一声轻笑,声音娇嫩悦耳,恍如天籁之音,动人心扉。

有衣袂风响,吹箫人已经走远,没有说一句话,龙潜得人恩惠不敢造次,对方既然不愿现身相见便不能强行追上去。

可以确定吹箫人是一名女子,原以为会是广寒仙子的,可听到刚才的娇笑声音与她粗声粗气的嗓音完全不同。那声娇笑又不同于小青和小兰,她俩没有这种音调,而且她们也没有吹箫人离开时展露的这般高强的轻功修为。

莫非吹箫人不是广寒仙子吗?龙潜有些糊涂了,略微一想,只要紫金箫回来了就好,没必要把这事想复杂了,能见面时自然会见面何须强求,到时候再当面致谢不迟。

日月谷里还在不时地发生爆炸,离得这么远还能感受到震动,冲天大火烧得极为猛烈,估计进谷的人鲜有逃出者,几百人就这么活活烧死在谷里,果然如广寒所说,“谷里的人一个不留,全部用来祭旗。”

罪孽,真是罪孽,龙潜看着日月谷的方向,心寒不已,鱼龙帮好大的手笔,用几百条人命来重树旗号实在是过分了。

长叹一声习惯性地将紫金箫插回衣领准备离开,这时才注意到箫尾挂了一个用纸片折的小小的千纸鹤。

这千纸鹤折的颇为精致,惟妙惟肖,取下来赏玩了一番,估计是吹箫人留下的。注意到鹤身上还有字,好奇心起,把纸鹤拆开。

纸片打开,散发出比紫金箫上更浓郁的一股似麝非麝,似檀非檀的幽香,放在鼻子边深嗅了一下,这股香味很让人舒爽。

纸片上果然有字,正面上一行清秀的字迹,方方正正的小楷,写着:“两日后南阳听花小榭与君对酌。”

“咦,这不是杨玉琴约的时间吗,一模一样的,难道真的是她要单独约见吃饭吗?当时她在纸条上写了听花小榭却并未说具体在何处,若非千纸鹤上补充说明是在南阳,都叫人会误会就在日月谷附近了。”龙潜自言自语道。

吹箫人不可能是杨玉琴,她目前还在谷中生死未卜,不过鱼龙帮预设了这么厉害的埋伏,应该也会准备有逃生的手段。难道吹箫人是来替杨玉琴送邀约信的?这个宴会如此重要吗,以至于屡次三番相邀。

先是在野花地杨玉琴递上纸条,后是救心眉姑娘时她口头又提醒了一次,然后就是现在再次白纸黑字留言相约。

对杨玉琴的相约龙潜有些犹豫,明明她跟云天阳才是一对佳偶,可为什么......想起她俏丽的面容,忽然间面上一红,总觉得不可思议。

正摇头时,看见纸片背面还有字,写着一首小诗:“溪水潺潺,凌波涓涓。河谷待君,边饮边餐。”

看这小诗内容,似乎听花小榭是在一处河谷,有水有山的样子,料想景色应该不错。还约了喝酒吃饭,寄情于山水本就是道家人所钟情的,若是其他人相约可能马上就会爽快答应,但杨玉琴......罢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龙潜返回到砂石泥土路,顺着早上来的路,原路返回。

路经谷口时,一股股热浪从里面冲出来,幸好还有那块大石在谷口起了点阻拦的作用,否则龙潜都怀疑谷里的大火会不会从谷口喷射而出。

谷里仍然在哔哔啵啵地剧烈燃烧,谷口空无一人,没有人从谷里跑出来,看着天空都被烧成红色,火焰、烟尘一直冲向天际。

“唉,鱼龙帮这把火罪孽深重。”

顺着原路走了五里,再一次经过那个破败的凉亭,已经不是破败而是完全倒塌了。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檐柱上有剑砍刀劈的印迹,凉亭直接被击毁。看来三河盟活捉余婆婆和心眉姑娘时还是花了些功夫,月桂宫的女子竟然像男子一般坚勇。

离开凉亭继续回走,重新踏上那两根长木搭起的木桥上,此时已经再无一人,也没有拥挤形成的堰塞了。

龙潜抬头看向天空,天际间空落落的,四周围除了他以外再没了一个生灵。回想起两个多时辰前,铁塔巨柱两兄弟还在这里滥施淫威,此时只怕他们也尸骨无存了。

“一把火送走了三百条性命,只怕苍天也会含泪。”

龙潜心情沉重,越走越觉得脚上灌铅,从未遇上如此大规模的屠杀,虽然被杀者也是来屠杀的,唉,暂不论对与错,只对这些本不该死的亡灵深表遗憾和痛心,希望世间再不要有杀戮,再不要有破碎的家庭。

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心情愈发不好了,感觉身心俱疲,没了心思赶路,此时在老界岭的山脉里只想躺倒,什么也不想,就这么睡去。

罢了,龙潜抬头四处寻了一圈,找到一株大树,两个起纵便跳到树上,选好一只大树丫盘腿坐于其上,也不运功做功课,闭上眼睡觉休息了。

山风吹过林梢,风声里都带着哀号,这一夜沉重悲恸充斥在老界岭的上空。

第二天一早龙潜顺着主道继续往回走,路过那座孤零零的山峰,那是跟宏广一起休息过一晚上的山峰。

忽的想起那天夜里自己立下的誓言,立于世间当傲雪凌霜,不受任何人的摆布,不做犯而不校的棋子。要凤鸣九皋翱翔天宇,于世事的棋局里成就九将功成,做一个八面威风的棋手。

从今而后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走自己的路。鱼龙帮如此暴戾,绝不接受他们的招募,对于杨玉琴的邀约,不去也罢。

午后来到吴镇的郊外,想起驿馆杀人案,这一身装束太过显眼,也不敢进镇子采买、吃饭,只在周边农户家求得几餐斋饭给了些散碎银子,顺便买些干粮带上又继续赶路。

就这样风餐露宿,第二天白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戌时初才到了霸王镇,商铺饭馆都打烊了,寻到驿站将寄存的马匹取回,再多付了寄养的费用,骑上马就去往南阳。

到南阳时已是夜里,城门已闭,便在附近寻了户农家借宿一晚。

躺在简陋的木板上,一时睡不着,忽然回过神来,明天便是与杨玉琴相约见面的日子,这两天紧赶慢赶好像很着急返回南阳郡,就像是为了来赴宴似的。

本来都打定主意不去见她了,怎的还会如此心急?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不齿,本就不愿跟他们有太多纠葛,可似乎潜意识里又像是接受了这份邀约,到底该不该去赴宴呢?

广寒仙子的身份复杂、神秘,既是月桂宫的副宫主,还是鱼龙帮鸱吻堂堂主,这两个帮派行事都非常狠辣,戾气十足。

此次日月谷事件,从根本上说是鱼龙帮先故意示弱,吸引有心报复的人来,然后一鼓聚歼。若非他们先设局怎会有人起心报复,怎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殒命,始作俑者还是兰傲,手段极其残忍,取人性命灭人满门丝毫不手软。

再说月桂宫,霸凌的做事风格他是很不认同的,在霸王镇原本是好意想帮詹老丈人的儿媳妇脱灾,可前因后果也不解释,只管凭着性子行事,自然无人能够理解和接受这种盛气凌人的好意。

还动手打人,这便是缺乏帮规约束了,可见平日里是做习惯了的。

忽然想起师父白云先生在他下山前曾经给了两个锦囊,其中黑色锦囊是在面临左右为难,天大的抉择时拆开,那此时该不该拆开呢?

伸手摸到锦囊时又自嘲起来,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这算什么天大的抉择了?暗笑着把锦囊再揣回怀里。

“罢了,欠人一个人情,至少还是鱼龙帮的人帮忙抢回了紫金箫,当面道谢也是应该的。”

毕竟师父赠送的紫金箫是广寒安排夺回来的——对于这管洞箫失而复得后是越来越喜爱了——这份人情不能不知道感恩,即便是出于礼数,也该主动上门致谢,更何况对方还先主动邀约,待见了杨玉琴请她代向广寒致谢好了。

一旦想透,便决定去赴宴,翻过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户主端来洗脸水,看着水里的倒影,才发觉自己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态,胡子拉碴不说,头上插的发簪还是筷子,道袍被灌木刺挂破了多处,不少破口的地方还垂下了丝线,整个一个邋遢道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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