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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朕就不信,三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苻坚有些生气,向邓羌说,“你亲自去,告诉九歌,朕不会杀了那两个孩子。”邓羌领命退下。当初追回慕容暐时,他其实就已经发现了张九歌三人踪迹,他们与慕容暐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奔逃,或许北燕是想着,不论慕容暐慕容冲谁落到了苻秦手里,都还有皇家的血脉能保全。
当初,慕容令还在苻秦时,有意打听九歌被掳至秦宫中时发生了什么,无意间得知了苻坚与九歌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惊骇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慕容垂知道自己儿子做过哪些蠢事,也知道他有哪些痴心妄想,如今一家人寄居于苻秦屋檐之下,才免了灾祸,不能再因为儿女情长陷入流徙之中,于是慕容垂劝他为了全家老小,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慕容令中计奔走北燕后,找机会与九歌见面,两人站在宫墙之上,慕容令问:“九歌,你当初随我入燕,是否是苻秦皇帝的安排?”
九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头不止。慕容令只觉得她在骗自己,讷讷道:“若非如此,这近十年来,你先是客居吴王府,又随百里先生到太原王府,然后再入宫,就在你入宫后不久,先帝欲举兵征伐时暴毙;当先帝将社稷托付于太原王后,秦五公密谋作乱之时,太原王却突然病逝府中,然后晋军来袭,两军对垒,元气大伤,然后苻秦举兵伐燕。我若没记错的话,当初你未入宫时,你曾为贺麟说情许他拜入百里先生门下。我与父亲本欲返回龙城,却因他泄密而不得不西走苻秦。九歌,这中间,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我入北燕,并非苻坚安排。”九歌坦诚。听见她说话,慕容令惊愕不已。他不知九歌被掳至未央宫时,夜夜梦魇,她终于在梦中杀了那头独眼饕餮之后,梦中往事汹涌,接踵而来。她想起了曾经许多事,她是鱼小妹,是张三姑娘,是张九歌,苻秦的天下,是她以身入局,亲手捧给苻坚的,天下征战,苦的永远只是四方百姓,而苻坚,他配得上做这天下的王。
那日苻坚在隔壁批阅奏章,听见她惊叫出声,急忙跑了过来,九歌抱紧了他,苻坚任她抱着,像哄婴儿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两人枯坐至天明。从见到苻坚的那一刻起,九歌心底情绪汹涌,渐渐都被安抚了下来。她知道他如今娶妻生子,后宫之中虽然嫔妃不多,膝下虽子嗣不多,作为皇帝已是不易。她亦知他与她早已渐行渐远,他早已不是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她亦不是当初春风得意的鱼小妹。于是决心为他取得北燕之地,取得四方之地,若有机会,她想再去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于是装作仍旧身患哑疾,仍旧记忆不全,传信给云兮,偷偷见过她之后,让云兮将自己在未央宫的消息传给苟云,苟云宫中,云兮慢慢喝着茶,对苟云慢慢说:“妾听闻,未央宫中有一女。”
苟云早就知道未央宫中苻坚藏着一个人,那人是不是另一个替身,她不知道,只要不威胁到后位,她都可以当作不知道,只要不与苻坚正面对上,就能相安无事。可如今云兮当众将此事捅到众人面前,让她没法再装下去,于是斥责道:“这种事,何需你多言?”
过后,苟云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便将消息传给了苟太后。当是时,苻秦虽得以休养生息,缓过了因苻生暴政而耽误的生产。但四方并不安定,让她入后宫之中,若苻坚需御驾亲征,她在宫中,无异于羊入虎口。于是在苟太后的威压之下,苻坚只能被迫将她送回北燕。
“我重回北燕,亦非苻坚安排。你问我,当初慕容俊死,有多少我的手笔,其实与我并没什么关系。无非,是慕容恪觊觎皇妃,不惜给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无非,是可足浑凌月发现慕容俊中毒,便将本该给慕容俊的汤药给了段昭,慕容恪给段昭暗中解了毒,可足浑凌月却没能拿到解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变心的慕容俊被毒死。”这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你问我,慕容俊为何在举兵征伐前暴毙,无非是北燕政以贿成,混入了东晋的人,趁乱要了慕容俊性命。你问我为何五公之乱时,太原王突然暴毙,无非是太原王试图举荐你父亲慕容垂为大司马,惹恼了可足浑凌月。王猛等人担心苻秦内乱北燕趁乱打劫,便向慕容评行贿,燕太后与太傅狼狈为奸,将当初慕容恪毒害慕容俊的毒分了一杯给慕容恪,慕容恪素来体弱,担不住这毒,不日便撒手人寰。”
“你问我,你父亲与你奔往龙城时,慕容麟向慕容评告密,导致你们西奔苻秦,与我有什么关系。北燕作茧自缚,自断臂膀,失道寡助,能与我有什么关系?”
慕容垂当初的怀疑并非没道理,九歌算准了,慕容恪不可能杀她。当初慕容恪肃清了她与宫外的联系之后,想把她送出北燕,为了图燕大计,她便假意投诚于可足浑凌月,幽居深宫,为可足浑凌月除去了东晋和西凉派来的奸细。要真问起这其中有多少是她的手笔,只能说她知道能解慕容俊的解药,却没给可足浑凌月,她知道慕容恪所中之毒的解药,却杀了解毒的药师,插手了别人的生死因果;只能说她作为公主少师,知道慕容暐逃避现实沉迷音律,耽于靡靡之音,便有意无意引慕容暐将北燕带入死地;只能说她与王猛邓羌等人内外合谋,引燕晋交攻,借慕容评之手,排除异己,让北燕朝政被蛀虫把持……
“你……怎可如此薄凉!这些年,与我,与清河,我以为最真挚的年少情分,竟都只是你逢场作戏吗?九歌,你没有心吗?”慕容令不敢相信,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当初引狼入室。
慕容令愤而拔剑,直指九歌。九歌闭上眼,心底有些悲凉,亦有些不忍,向慕容令说:“你杀不了我的,你走吧!若你还想保全你父亲兄弟,不如投入苻坚麾下,他向来仁义,会保你们性命无虞。”慕容令闻言,手中的剑终究没刺向她,他下不了手,因为眼前人是心上人;也不敢下手,因为她也是别人的心上人,他父兄还在苻秦,那人要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于是自嘲地笑了笑,任命般地离开,被北燕流放到遥远的沙城。
看着他背影,九歌自问,薄凉吗?若她真的薄凉,就不会在王猛等人杀了慕容恪想要对慕容垂等人下手时,为了保住慕容令段清河等人,指使慕容麟告密,致其西奔苻秦,去了关中,苻坚不会杀他们,但留在北燕,可足浑凌月一定会让慕容垂去与段栩团聚。不薄凉吗?当初段昭本不必死,这一环环一扣扣,她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曾将她引为知音的段昭。
薄凉便薄凉吧。
九歌想着,见到旁边有人偷听,便朝身边的女奴说:“杀了她!”闻声欲跑的宫女被射杀在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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