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形影相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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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先生看不下去了，把奄奄一息的梅姐捡了回来，带回家中，悉心照顾。

这位先生饱读诗书，略懂医术，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买药材给梅姐调养治病。

梅姐受了一番药材滋补，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对教书先生连连感谢，知道先生叫封云亭。

封云亭见梅姐能说话，以为梅姐要康复了，谁知这只是她的回光返照。

原来珍珠是鲛人的生命凝结成珠。结一颗珍珠，便少一点性命。

梅姐被迫制造了太多珍珠，只剩下一丝丝的生命，即便整天泡在水里，也命不久矣。如果能避免太阳的照射，可能还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封云亭把家中的所有墙和窗户都糊满纸，挡住阳光。

可是梅姐还是越来越虚弱，不仅不能说话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封云亭没有再去上课，而是整日整夜守在梅姐身边。

所有人都嘲笑封云亭捡了一个垃圾当做宝，自作多情。

封云亭只当是没听见。

有一天晚上，一只老鼠在他屋子里钻来钻去，把他的窗户纸钻破了。他没有注意到。

日上三竿时，一道阳光透过窗户纸的洞照射在梅姐的身上。

梅姐被照射到的地方立刻起了水泡。

这水泡晶莹剔透，倒是有点像珍珠。

珍珠有多洁白温润，这水泡看起来就有多恶心。

昏睡中的梅姐忍不住痛苦呻吟。

偏偏这老鼠钻出来的洞很高，封云亭一时间没办法去堵住。

他只好连忙站在梅姐的身边，张开双臂，利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阳光。

他的影子像被子，覆盖住梅姐。

梅姐受到封云亭影子的保护，得以生存。

封云亭看到梅姐这般痛苦，感同身受，流下同情的眼泪，滴在梅姐的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封云亭的眼泪居然能治愈梅姐身上的水泡。

梅姐本来以为岸上的人都是坏人，这才知道也有封云亭这样的好人。

或许是封云亭的药起作用了，又或许是梅姐被封云亭的照顾而感动，激活了求生意愿和顽强的生命力，她渐渐痊愈了。

她的眼睛也恢复了光明，只不过不会再流泪，也失去了流珍珠的能力，不过这也帮她保住一条性命。原来商人知道梅姐生龙活虎了，又来找她，想利用她挣钱，却失望而归。

福祸相倚。

与此同时，梅姐不能离开封云亭的影子，否则就会浑身起水泡。幸好她也得到了一项变化身体的本领：她能随意改变自己的身型大小，方便跟着封云亭走。到后来她甚至能把自己变成一道没有厚度的影子，完全贴合封云亭的影子。

如果她要出门，那么封云亭的影子在哪里，她的人就在哪里。封云亭的影子多长多短，她就变成多长多短。这样她才能避免阳光的直射。

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只能依赖封云亭而生存。封云亭是岸上的人，有双腿。梅姐适应了封云亭的影子之后，她的鱼尾也变化成了双腿。

如果到了晚上，她倒是可以自由自在活动，可以维持一条影子的形态，也可以恢复成人的样子。

“你总是跟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闷啊？”封云亭问道。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唯一见过的好人，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全，也很快乐。”梅姐说。

“可是时间久了，你肯定会很厌烦。这是人之常情。”封云亭说。

“为什么会厌烦？我以前生活在海里，和朋友们天天在一块儿，从来不会觉得厌烦。”

“那是因为在海里，你的朋友多。可是在岸上，你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天天看着我这张脸，肯定会失去新鲜感。而且我又是个书呆子，不懂情趣，还是个穷鬼。”封云亭年岁不小，至今尚未婚配，颇为自卑。

“反正看着你我就很开心。”梅姐笑道。

“要不你去试一下别人的影子，或许别人也能保护你。我有一些书生朋友，他们都是好人。”封云亭道。

“你这是……要抛弃我吗？”梅姐脸色大变。

“当然不是，我还是会继续照顾你，只是想让你体验更多的生活，掌握更多的自由。万一哪天我照顾不了你，也有别人照顾。我就能放心了。”封云亭很真诚。

“那我试试吧。”

封云亭就叫了一些书生朋友过来。

梅姐试着去借用他们的影子，但是他们的影子无法照顾她。

只有封云亭的影子才能帮她遮风挡雨。

“你们俩天生一对啊！”朋友们起哄笑道。

此后封云亭白天继续在商人家教书，晚上陪着梅姐。

他们的生活倒是有声有色。

这些书生们都很羡慕封云亭的桃花运。

恢复健康的梅姐艳光逼人，可以称得上城内第一美人！

后来有一天，有个小偷来商人家偷东西，被封云亭看见了。

封云亭扯住小偷的衣服，大喊抓贼。

小偷不慌不忙，甚至倒打一耙说封云亭才是小偷。

封云亭从未料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无耻之人。

小偷还神不知鬼不觉把偷来的赃物放在封云亭的怀里。

这下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商人抓着封云亭和小偷去衙门报案。

负责审理此案的是当地的典史大人。

衙门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小偷的家人是懂这个道理的，立刻拿着银子贿赂典史。

封云亭孤家寡人，且身无长物，没有钱送礼。

典史收了小偷钱，便判定封云亭是内贼，偷东家的东西！

而东家的儿子好赌成性，在家里偷了不少钱，都输掉了。他干脆把自己输掉的钱也栽赃在封云亭的身上，说是封云亭偷的。

封云亭身上背的罪过可就大了，雪上加霜，被判了死刑。而小偷大肆嘲笑。他不堪羞辱，在狱中上吊自杀。

而他的上吊自杀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没多久，他的影子消失了。

梅姐知道封云亭的惨案，想去伸冤，可是根本没有门路。而且她只能晚上出门，白天根本出不了屋子，见不了阳光。

小偷的家人担心梅姐去更大的衙门告状，就想弄死梅姐。

他们知道梅姐怕太阳，就去封云亭的家里，给墙上的纸戳了许多洞。

天亮了，阳光蜂拥而入，灼烧梅姐的身子。

梅姐痛得撕心裂肺，即将要被阳光晒死。

关键时刻，封云亭的影子居然出现了，盖住了梅姐。

原来封云亭即便已经死了，还是想着照顾她。

梅姐感动极了。

后来封云亭的遗体被狱卒扔出来。封云亭的几个书生朋友商量着给封云亭办了后事，把封云亭的遗体埋在屋子的后院。

封云亭的影子只能活动在这屋子的前后。

这房子其实是封云亭租的。

主人正是封云亭的东家，也就是当初买梅姐的商人。

梅姐倒是不在意活动范围小，一直和封云亭的影子生活在一起。

很多人都看到了，就说这个房子闹鬼，总是看到封云亭的鬼魂。

此后无人敢靠近。

这房子就渐渐荒废了。

商人把整间宅子转让出去，卖给别人。

买家把宅子改成了客栈，又进行了扩建，这个客栈便叫做板桥客栈。

（听到这里，王七心想，竟然是三娘子的板桥客栈！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这都能碰上。）

……

“这就是我是一道影子的原因。我已经和封云亭的影子成为一体了，到了晚上我才能变成人。所以我只能晚上出来活动，也只能以影子的形态。因为封云亭是吊死的，影子维持吊死的模样，所以我也像个吊死鬼。”

梅姐讲完了故事。

“真是凄惨……”

邓婵娟感慨道。

“你今天来找我，想必不是故意来吓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邓婵娟问道。

梅姐叹了口气，对邓婵娟说：“实不相瞒。我请你帮我把封云亭的尸体挖出来，葬回他的老家。这样封云亭的影子就能自由了。不用整天看着我。”

邓婵娟问：“若他自由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