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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简是定武侯府的嫡长孙,自然是入了宗亲的族谱,他的生辰八字也自然存放在承嗣塔的第四层,验证的结果显而易见,毫无悬念。

裴修轻踱门边,招来亲随耳语片刻,那人即刻转身,快步离去。

事情走到这一步,当年懿德康惠圣母皇太后扶持德惠帝登基的三个证据已全其二,在场虽有不服之人却也不敢出声,毕竟当初前先帝爷也是按照这样的章程,证明身份后登基的,若是有错,那自前先帝爷起,大显皇室已经历了四代血脉,岂非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谁敢有这个胆子敢去质疑皇帝的血统?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太皇太后早已暗中谋算,步步为营,将大家引入彀中。有老人才记起,当年这个宠冠后宫的女子,也曾经临朝听政,执掌过半枚大显的帝玺,为了今日的反击,她不仅提前二十余年便开始了布局,而且还能隐忍这么长的时间而不动声色,单凭如此的心机和手段,就令人胆寒,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竟充满了惧意。

太皇太后满意地看着群臣敬畏的表情,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多年夙愿就要成真了,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还剩一项,滴血验骨,前先帝爷的右跖骨就放在那里,只需滴入萧简的一滴血便可知晓真相,若是真的,该当如何?广陵帝继位不到两年,正是年富力盛之时,裴皇后上月才诞下嫡皇子,突然间竟冒出一位正统的继承人,莫非是要让皇帝退位让贤?这是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忽然门外传来一迭通报声,“陛下驾到”,众人心头一凛,纷纷避身让道,只见广陵帝身穿一袭深紫色的常服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肤色本就极白,两颊隐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有眼尖的人发现,他的腰身许是有些瘦了,玉绶带微微下垂,就连衣袖也空荡不少。曾有传闻说,陛下患了重疾,已多日不曾临朝,如今所见,恐传言非虚。

当前的形势,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皇帝虽正值壮年,但似有沉疴在身,虽有嫡长子,但仍在襁褓之中。而萧简,定武侯的嫡长孙,渭城最耀眼的少年,最年轻的封疆亲王,如今竟极有可能名正言顺地获得问鼎九五之位的资格,群臣脸上的神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沈月明今日入宫,本为探望陛下,并商讨前往东煌的事情。然恰逢裴皇后求见,说是裴阁老的亲随派人通报,太皇太后正在承嗣塔要为萧简正名,力证其是宣仁太子的血脉,依照德惠帝的遗诏,待皇帝大行后,即登太子位。

广陵帝闻言,面色一僵,缓缓垂下眼眉,他与阿简两人,终于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

“孙儿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广陵帝躬身行礼道,“听说今日祖母要认亲?”,太皇太后瞥了裴修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道:“看来陛下的耳报神倒是挺尽责,既然来了,那便一起看看吧,反正这事儿陛下迟早是要知道的”。

广陵帝抬头看着人群中的萧简,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如一颗明珠般耀眼,难怪阿月……,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沈月明,只见她脸色惨白,眼眶微湿,呆呆地望着萧简,不知在想什么,他忽觉口头一甜,一股血腥之气涌了上来,身形一晃,田心公公赶紧双手扶住他坐下。

这厢,鲜艳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森白的枯骨上,一滴,两滴,三滴……,滴滴答答的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不过眨眼工夫,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见状,顿时噤若寒蝉,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少人心中暗自后悔,实在应该告病在家,挺尸过去。

事到如今,萧简必定是德惠帝的血脉,宣仁太子的儿子无疑,太皇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意。

沈月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燕同律一眼,只见他斜靠在一旁的榻上,眉目未动,神情自若,偶尔低咳几声,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若是此时有人说,方才所有的检验手段都无效,那么便是质疑德惠帝的血统,乃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当年德惠帝能够荣登大宝,也是这样过来的,而这点就连广陵帝都无法否认,说到底,他也是德惠帝的孙子。

就算他六亲不认,坚决认定此事有假,那么就等于是悖逆祖宗,自古百善孝为先,倘若广陵帝连祖宗都不顾了,这皇位怕也是坐不稳的了。

如此一来,萧简是宣仁太子的儿子,便是铁一般的事实,广陵帝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确被太皇太后占得先机。

想到这里,沈月明面色微黯,当初陛下与阿简约定,远走颍川,永镇西略,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谁知竟会出现如此的变故?这样做,是阿简的本意吗?他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那把高处不胜寒的椅子吗?想到这里,她看向萧简,只见他也看着自己,目光晦暗不明。

面对如此两难的局面,如果遵从德惠帝的遗诏,就意味着要册立萧简为太子,可裴皇后刚刚诞下嫡皇长子,皇位后继有人,况且德惠帝早已驾崩数十年,又经历了同辉朝,孝安帝治下近四十余年,又如何还能心甘情愿地将皇位传给兄弟而不是自己的嫡子?

“陛下的身子似乎比前些日子弱了许多,应安心静养才是,怎会顶着外面如此凛冽的寒风赶过来,这些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太皇太后冷声说道,“不妨事,昨儿批阅奏折晚了些,着了凉”,广陵帝轻轻摇了摇手,“倒让皇祖母担忧了,是孙儿的不是”。

太皇太后秀眉微颦,笑道:“既然陛下身体欠安,不若让简儿代为分忧如何?如今他的身份也是当的”,广陵帝微微一笑,道:“多谢祖母的体恤,孙儿不妨事,静养几日便是,就不劳烦萧大人了”。

两人相向而立,目光于半空中交错,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涛汹涌,几近燎原,“如今有前先帝爷的亲笔遗诏,还有他亲手雕琢的能够证明简儿身份的玉碟,如今众位宗族辅臣亲眼所见的滴血验骨,皆成事实,不知陛下作何打算?前先帝爷可在天上看着呢”,太皇太后微笑地问道。

“皇祖母,此乃关乎国体之本,朕以为当慎重起见,不如暂缓两日再做定夺,您看可好?”,广陵帝也笑着说道,太皇太后微微沉吟,虽然结果有些差强人意,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逼得太紧,恐适得其反,当下便点点头,道了声好。

今日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处处透着蹊跷,众人吃惊不小,收到皇帝命令退下的旨意,立刻作鸟兽散,连忙脚下匆匆地离开了。沈月明故意落后几步,等着萧简缓步走出塔门,两人相视而立,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九孤山一别后,两人在帝都初次见面,虽说萧简回京已有数日,沈月明却一直因军务缠身,忙得够呛,直到前段时间广陵帝下旨由毅王燕靖接管西山大营,负责京畿防务,她才喘了口气。谁知刚刚换防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并肩走在一条小径上,两边的花草长得颇为繁茂,虽是初冬,但寒意不减,这些花草显然有人照料,才能开得这般好。

行至一处水潭边,名唤随潭,这里冬日积雪成冰,即使在盛夏天,水温也是极低的。沈月明忽然笑道:“记得有一次,宁平侯府的世子朱绍入宫,他把你误认为女孩,说你长得美若天仙,还嚷着要让媒人去提亲。结果半个时辰后,这位朱世子便落入谭中,差点没命,那日”,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我在远处瞧得仔细,是你暗中踹了他一脚”。从那时起,沈月明便知道,萧简并非像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飘若谪仙。

“那位世子爷仗着侯府的权势,时常欺男霸女,强取豪夺,本王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萧简捋了捋袖口,云淡风轻地说道。

“阿简,你真的对那把椅子感兴趣?”,沈月明突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正色问道,“只要是个男人,怕是都对那把椅子感兴趣吧”,萧简淡定地说道。

沈月明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觉得遥不可及,从联手抗敌,到孤身犯险,他素来宠辱不惊,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翩翩佳君子,皎皎少年郎,明明是温润静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对皇位起了兴趣?

看着沈月明满脸失望的表情,萧简的心中微微抽痛,想起前日晚间,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他忽然开口道:“阿月,你自幼聪慧,天赋极高,且行事磊落,如清风朗月,眼里从来进不得沙子,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了难以取舍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还能保持现在的这份心境和性情”,不要像我,终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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