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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瑾!”袁重国高举流炎剑,太古洪钟般的喊声混着火风席卷四野:“放凌大人钱将军出来!”
废墟之上,诀别潭的领域像一只匍匐的巨兽,透过那层灰色水光,伤痕累累的人们只能见到自己的倒影。
“袁将军,您心知肚明,引发这场灾难的另有其人。”蒲瑾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泰然自若,领域加成下的声浪更是震慑人心。
这时茉雁府和央阒司众人相继赶到,越来越多的人将那水球团团围住,仿佛整个世界都赶来见证这场诀别!
蒲瑾又说:“但这一切究竟始于当年的假面解析计划,是我这个妄图篡改生命规则的凡人。你治我的罪,我无话可说。”
袁重国凌空怒道:“另有其人,你何来脸面在那大言不惭?蒲瑾,你身为静灵界首席技师,却藏头露尾,目中无人!惘顾廷律和静灵界之安危!要不是你在神侯君面前脱逃,今夜之祸根本不会发生!”
蒲瑾朗声道:“没错!我有份,我的罪何止今夜?但你们的罪更大,更可恶!我叛的不是廷律,是袁将军你!是那些公器私用,勾结外敌,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的无耻之徒!你们的欲望会毁了整个北陆,而我力量低微,没那个本事阻止你们,也不想再逃。你让双极处刑人出来,做个了断吧!”
他一席话,振聋发聩,在场围观的何止百人千人?惊呼之声阵阵不休。只见诀别潭水如退潮的海浪落下,竟消失无踪,露出几百个昏迷的灵武者,包括凌巽和钱希成在内,无一不是狼狈地躺在地上。
他们没死,不过一部分灵压被蒲瑾收归己有了。
围观的人们全都感觉咽喉被扼住,不约而同地有些退缩,只见蒲瑾一人立在那废墟上,天边隐约泛起了一丝白光,是黑夜和白天的界限,横向打在他身后,仿佛他就是那黎明前最后的暗影。
袁重国须发皆动,乃是他凛凛威压所致,压抑着怒气,问道:“蒲瑾,你是幻炎双修的绝顶高手,已经自负到能挑战处刑人了吗?”
蒲瑾说:“处刑人神锋无敌,我当然没有胜算。只是我自认没那个资格,和静灵界总督动手。”
此话一出,周围人头耸动,不少人叫嚣起来,但越是嘈杂,越衬得蒲瑾淡漠,而他的话更在无形间加重了分量,渐渐地又让人们安静下去。
蒲瑾抬起了眼睛,那双时常隐藏在帽檐和眉弓阴影下的眼睛,不露光华,却隐隐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端的是神莹内敛,力量已甄至化境!
袁重国问:“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吗?”
蒲瑾道:“我说过了,对于你们,对于今夜,我无话可说。”
袁重国重重地“哼”了一声。
“……”
围观的人们感知到危险,迅速退开,袁重国也和蒲瑾拉开距离,过程间他捏决唱诵言灵,是静灵界总督间代代相传的秘法!只见两团火云在他身后浮现,一高一矮地交错起伏着,化出两只灵凰的轮廓,发出悠长的清鸣。
双极处刑人,一为“极强”,二为“极快”。
两只火灵凰乃是寄宿在言灵中的异界生命,是术中魂的极致!从初代总督狄染手中诞生,延续三百余年,代代为总督执行最高级别的处刑。
人们屏息静立,都知道,双极处刑人已经百年不曾出动!眼前就是自己终生难以一见的场面,灵术的究极碰撞就在此刻。
“手下留情!”
人群中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是霁慕白以他最快的速度冲过来了。
“总督大人……”
蒲瑾反手一掌击穿空间,将那少年猝不及防地打飞数丈。
霁慕白凭着夜柏凌虚步翻身而起,灵压骤燃!
这下他怒了。
袁重国冷冷地道:“拿下。”
灵武者们一拥而上,而真央学员也是一阵骚动。文禄昭等人睁大双眼,不敢相信那是霁慕白。只见他十二枚散樱手刺齐发!无数牛毛细针化在龙卷风中,灵力和兵器不分彼此,摧枯拉朽地把七名灵武者撕成一蓬蓬血雾!
“霁慕!”吕裕龙抱头大叫,觉得这室友要造反了,“别乱来!”
袁重国等人也是一愕,登时对那少年刮目相看。
才十七岁,霁慕白的灵压如山峦般拔起,质量尚有些瑕疵,但高度和体量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他从来不向别人展露的,慕州上位者的霸道和威严,新一代先锋势力的当仁不让,尽数释放了出来。
灵武者们见霁慕白身边被散樱清出了一片干干净净的白地,顿时不敢进攻,谨慎地退了几步。想到他背后的慕州,再想到霁慕一族继承人,这副姿态所包含的深意。
散樱收回到霁慕白身后,剑阵一般为他护法。
袁重国眼角直抽地问:“本座缉拿重犯,慕州有何话说?”
霁慕白已经踩在了悬崖边,慨然道:“蒲先生刚才的话,就是我的话!”
蒲瑾微愕。
霁慕白转向他,悲痛难言,挽留般高声问道:“蒲先生,非如此不可吗?”
蒲瑾太意外了,这孩子他其实没见过几次,现在这般,应该也不仅仅是为了夜柏嫣?他看到霁慕白眼里写着清澈透亮的“决心”二字,倒映自己的身影,是那般悲壮,又那般宁静。
“……”
霁慕白嘴唇颤了颤,眼眶含泪,向后退了一步,抱拳躬身。
——好走!
仿佛有某种默契,蔓延开来,袁重国没有再下命令,周围的人也安静极了。
蒲瑾的腰间一直挂着一把短刀,很少展露刀锋,这时他面对那灵凰耀眼的流火,灵台清静,缓缓将佩刀拔出。
一柄通体漆黑的窄背刀,名为红姬。
这时天快亮了,晨曦的狭缝之间,蒲瑾闭上双眼。
双极灵凰都是先知,并且异体同心,“极快”会在对手出招之前打断,它的速度快到能够击出空间裂缝,所以一般情况下都用不着“极强”出动,对手就已经被“极快”击败。在它面前,先发制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蒲瑾不动手,甚至不动念,他纷繁的思绪、情绪,身体蒸发的灵压、热量,似乎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整个人静止在时空中,仿佛不再变化,不再前进,周围都是黑洞洞的深渊!
这种状态保持超过几个弹指,双极灵凰就只能主动出击,但这又是一个伪命题,面对“极快”,先发制人都不可能,又怎么能够后发先至呢?
所有人都差点以为,蒲瑾是站那等死的了。可实际上对于“先知”的能力,必须得用逆向思维来考虑。
简而言之,如果蒲瑾先动,先知则预判他行动,再以快无可破的速度一击绝杀,那个时候再变招才来不及。因此根本没有所谓的先发制人,在这场战斗中,唯静制动。
“极快”灵凰出动,疾风、迅雷、闪电,等等都不足以形容其速度之万一。它果真拉出了空间裂纹,也许在那一个瞬间它只是往前冲了一下,但扑面而来的杀机仍是拧转时空,袭来钻心的绞痛。
蒲瑾算力超人,此刻又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杂念全消,一瞬间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他大脑中的电流形成意识,再经由脊椎和神经传达到手掌经脉,最后是那把名为红姬的刀,这个过程能否快过灵凰?
如果蒲瑾不会空间构术的话,答案是不可能。
而“空间”的尽头就是“时间”——
蒲瑾一刀劈了下去。
红姬卷起同等质量的空间裂纹,和灵凰所处的时空反向碰撞,爆出超过生境承载能力的重力奔流。时间定格,空间扭曲,灵凰的头部和蒲瑾的刀刃相触,双双旋转变形。
天视也不能捕捉那时空的形貌。
砰!!!
光芒爆裂,天地动摇。
外围观战的人不约而同地被振倒在地,陷入瞬时的眼盲、失聪,甚至瘫痪之中。人们有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一时间的幻灭,只让他们觉得世界规则的崩毁也不过如此!
红姬断成两节崩了出去,中间有一部分直接化为齑粉消散,而蒲瑾则被那冲击震退,右手前臂居然没了!鲜血淋漓而下。
但是,灵凰的头被斩开了!
“极快”也破不了空间构术!
围观着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神迹么?
只见蒲瑾的身体近距离遭受冲击,整个前胸血肉模糊,因为他根本来不及防御了。这时“极快”灵凰停在身前不过一丈,身首分离,似乎抖了一下,火光大盛!
它是不死的,只是暂且失去了能力,要在那火光中续接断颈,涅槃重生。
蒲瑾不喘一口气,飞身蹿上高空。
“极强”出动!
如果“极快”还有一战之力,蒲瑾必定飞不起来,但“极强”的却是速度平平无奇,因此即便预判了蒲瑾的动作,也只能振翅去追。
正如其名,它是炎系的极致,同样不给人取巧的余地,随着它燃爆力量,便如天上升起一轮皓日!
一瞬间,黑夜变成了正午,城里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燥热难当,若不是蒲瑾将那灵凰引开,恐怕半个瀞和城都要陷入火海。
蒲瑾升得足够高,堂堂正正地挺起了胸,将自己的灵魂全部燃烧,化为一场彻彻底底的灵力潮汐,便是另一轮皓日骤然!
他与那“极强”灵凰相撞,连袁重国都只能看到一片耀白的天空中,恍惚有两道弧形的轮廓相交,之后就只剩刺眼的白,还有那轰然荡开的火云。
天空在燃烧,降下满世界的暴风和流火,仿佛天地崩毁再创。偌大的瀞和城里只有少数的灵武者能站立起来了,只有他们能感知到蒲瑾全力燃烧的灵魂,竟然真的能够抵御炎系的极致!
双极处刑人出动的记录里,从来没有人抵挡到这个地步,就算被处刑者强大到能与“极强”灵凰一战,“极快”也会瞬间使其毙命,但这时那只断了脖子的灵凰在那废墟中扑腾翅膀,发出一声声呼唤般的哀鸣。
所有人被天空的光芒笼罩,没有人说的出一句话,心想那所谓的炎系神器流炎剑,哪能与这毁天灭地的力量相比?
霁慕白手握崩玉,撕开包围圈,追寻着蒲瑾的灵压,站到了曾经和夜柏嫣并肩而坐,吃糖人的那座塔楼上。他感觉那光芒强到毁了自己双目,让他泪流满面,这个意外的结局就此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狰狞的疮疤,永不消弭。
恍惚间,霁慕白几乎能“看到”蒲瑾的头发和衣服被热量点燃,经脉和骨血熔化,但炼出来的是世间最精纯的灵魂,它不会消散,霁慕白也相信他不会死亡。
断成两节的红姬静静地躺在废园的荒地上,刀刃映照的大火点燃了黎明。这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瀞和城经历一夜浩劫之后,又迎来了三天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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