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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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个由头。”

葛延雨想起了自己与雍谦的争执，曾经他坚持说：“董卿蓝不可信！”

但雍谦承担着南疆一党二十多年的期望，反问道：“没这个由头，怎么与圣杯抗衡呢？皇上把全副身家堵上来了，不让董卿蓝做，我们等死吗？”

葛延雨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一片茫然地问：“我们是不是和初衷背道而驰了呢？”

他出生那天就认识雍谦了，八岁的年龄差让他对宗主敬若天神。三岁时被雍谦从雪狼嘴里救下，五岁又跟随雍谦习武打猎。可以说，葛延雨的一生都以雍谦为标杆，无条件地相信着他，从而将性命托付。

但葛延雨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是七年前亲手把血盟秘籍交给雍谦，又不小心泄露给了淮王的人。他一双儿女被党争波及致死，妻子一家被乌唳大闹远东道时的魂噬所伤，最终受不了这血雨腥风的日子，抑郁而亡。

这些年，葛延雨终日斡旋在雍谦和皇帝之间，亲手杀过天宗党人，又在最近的距离下帮南疆挡住皇帝的怒火。可以说国家之乱，葛延雨体会最深，绝望最重。

雍谦问：“什么初衷？”

葛延雨语无伦次起来，问：“我不知道无面计划是不是本来就会发展成这样。全然不受控制了，什么末世，什么神女……我们究竟能怎么样啊？”

雍谦一怔，走过来重重地按着他的肩膀，“这条路本就遍布杀机，一夜之间乾坤倒转，人头落地，不是没有可能！”

葛延雨被按得快要坐倒在地。

雍谦一脸沉痛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

葛延雨的生命贯穿王都的血与火，眼睁睁看着蒂依然进了神启殿，停在那巨大的齿轮和阵法构成的枢纽跟前，好似天国阶梯前的审判者。但他不知道，蒂依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极大的浪费，可是反过来，她也说不好自己要去哪里。

葛延雨一直跪着不动，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眼前一阵阵发黑。幸好龙启军训练有素，快速把神启殿占领了，指挥全城的人抓捕俘虏。

蒂依然透过神启殿的缺口，望那天上倒扣的大铁锅盖，活像把自己关了起来，更加气闷了。数了一下圣骑士的光柱，也不记得刚才拍死了几个。她下手根本没讲分寸，如今还亮着的大光柱，十二支。

琾彬洲还是正统皇帝！

蒂依然吸了口气，想跟葛延雨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而封禁落下，基本上可以说是锁定局面了。现在满城跑的魂师还有不少，能给外边领兵的巴罗和贾焕林传消息，雍谦也很快得了信，立刻转换阵型，改为游斗。

巴罗和贾焕林心头打鼓，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圣杯虽然没有直接易主，但十二个圣骑士也能让琾逸山挖走半壁江山！这灌银封禁又为他的挖墙脚仪式提供了最坚固的堡垒，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南疆吧？除非琾逸山暴毙。

于是八万援军收缩阵型，无奈退到了王都外二十里处，驻扎观望。

至此，这场猝然爆发的王都争夺战落下了第一段的帷幕，就像天神劈下的一道惊雷，将所有人都轰得外焦里嫩。但无论人们多么震惊、不适，他们都必须接受大小圣杯并立的事实看。接下来全国的魂师来朝，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成王败寇，还得分晓。

……

蒂依然飞出神启殿，在乱糟糟的战场中搜索拜森，那家伙正在人堆里面享用大餐，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

“诶？”拜森见到她，高兴地挥手，“依然！”

蒂依然冷不丁地心生厌恶，不是厌恶拜森本人，是厌恶这里不知所谓的一切。

——纷争的本质是什么呢？

——是“穷”，和欲。

蒂依然停在拜森身前，千佛掌往前一伸，沉默又不可动摇的力量捏住了他。

“……？！”拜森顿时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猎豹按住脖子，张口欲咬的小鸡仔！只见蒂依然的赤瞳闪烁几次，口唇微张，吐出一团柔光，泛着青色的生命波动！

拜森的身体挪动不了半寸了，不是他多么敬畏蒂依然，而是猎物见到天敌时放弃挣扎的本能反应！因为再怎么反抗都没用，他只能灵魂出窍一般眼睁睁地看着。

蒂依然神色漠然，灵络具象化为白色的缎带，从拜森的脖颈处探了进去。

要融合董卿蓝的魂魄，就必须先在拜森的墟鼎中开辟一个合适的空间，却没想到，这个空间居然已经存在了！

“……”蒂依然的脸色越来越黑，这不是巧合吧？

她用触手般的灵络翻来覆去地探索，收集那个空间的灵质信息，拼凑出一个完美适合董卿蓝的轮廓。看来这个无面者，本来就是董卿蓝给自己准备的容器。

“呵。”蒂依然冷笑出声，触目惊心！

人类是做不到魂渡的，那么在董卿蓝的设想中，执行这个动作的肯定是自己——被混沌迷宫牢牢控制住的自己。

蒂依然直接把灵络收回来，千佛掌放开了拜森，后者全身肌肉恢复与神经的连接，剧烈颤抖着，瘫软在地，彻底傻掉。

蒂依然这就没再看拜森了，而是端详董卿蓝的残魂。这小小人类的狂妄野心开始让她忌惮了，突然想到了董卿蓝“死”前的那些话——

有时候无所不能的意思，是全都不能。

“……”

蒂依然闭上眼，清空杂念，身子便是一轻，沉入一片幽暗的大海。

——窥天幻境！

董卿蓝的形象被模拟出来，成为水面上一道幽蓝破碎，似笑非笑的影子。蒂依然的精神体则浮上水面，只见上下对立的两重天，她这一侧是幽深浩荡的庞大水体，而董卿蓝那一侧竟是虚圈！一望无垠的苍白沙漠。

蒂依然踏水而立，冷冰冰地观望董卿蓝，现实中又睁开眼，回头瞥见拜森。

拜森正怀疑人生中，耳根一麻，下意识地转头，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漏掉了蒂依然的灵络射出来将他包绕，不由分说地一拽！顷刻间拜森神魂脱离，天旋地转，直接坠入一片黑暗。

他又慌忙爬起来，发现世界分割两侧，董卿蓝和蒂依然天地分立，而自己远远地位于正中间，重力方向与他们二人都是垂直的。这时蒂依然看得见他，董卿蓝却不能。

拜森恍然明白自己是个见证者？

“董卿蓝，”蒂依然率先说道：“我来告诉你一句，你是个狂妄自大的混蛋，可悲可笑的白痴。”

董卿蓝原本看见她很高兴的，还在那像孩子一样挥手蹦跳，听见这话，突然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大哭大笑起来。

蒂依然无比厌恶地说：“所以你赶紧去死吧！除非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董卿蓝的嘴在笑，双眼淬满毒液，“你在恐惧吗？蒂依然？”

蒂依然反问：“我为什么要恐惧？”

董卿蓝说：“你知道人为什么被称为万物之灵吗？因为我们是一个族群，一个拥有七情六欲，充满创造力的族群！单体的能量不及你，但我们有数亿的同胞，有不断繁衍的能力和欲望，这一点，你和无面者怎么比？”

蒂依然森然一笑，“那灭了你们，再开创新纪元，那才叫真神创世，不是么？”

董卿蓝敛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这不可能。”

蒂依然针锋相对地问：“哦，那你自相矛盾啊。你不是想要永生，想取代拜森当无面者吗？这下又说不可能了？”

拜森目瞪口呆！

董卿蓝继续苦笑，笑了好久，望天露出悲凉讽刺的神情，好像自己的一辈子都走错了似的，竟完全没有了弥留之念，身影飘摇起来，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了。

“！”拜森天旋地转，从窥天环境中脱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蒂依然有点伤心，抬头仰望那火光摇曳的穹顶，被束缚的感觉达到顶峰。

拜森不需要呼吸，但这时他跟人类一样张大嘴努力汲取氧气，浑身发麻发抖，彻底混乱了。再看蒂依然的背影，突然不知她是神，还是所有人心中的地狱！

“你叫什么来着？”蒂依然冷冷地问。

拜森颓然委顿，“拜森。”

蒂依然道：“告诉那个宗主，收拾妥当，天亮后我再见他。”

拜森爬起来应道：“是。”

蒂依然挥手拉开黑腔，直接走了进去！

黑暗中，她猛吸一口气，空间断层的“味道”突破肺部，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又从皮肤的毛孔中透了出去。她与这里交换气息和养料，像水滴融入了大海。

轨道翻转，蒂依然把自己送到随便哪个地方，恰好因为时差，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身下画卷般的层峦叠嶂。

“世界”突然变得广袤起来！

——真敞亮啊。

蒂依然往西眺望，同样的景色，但眼帘上映照的还是王都那无止境的厮杀，和到处乱晃的光柱。一股难言的迷惘从“回忆”中醒来，似乎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当时的自己和现在，具体有怎样的不同呢？

蒂依然任风带着自己，化作一片云飘过七百里山河，看各大城池人声鼎沸，喧腾不止。抱着很复杂的心情，她合身落到一座城里闲逛，融入到人间烟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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