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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由想着带江蕈回东宫歇息一会子,用午膳。按新婚仪程下午还要去祭祖,皇家称为祭太庙。
皇帝娶后,太子娶正妃,都需新人相携,祭拜太庙的。
等其他人都已退出坤明宫,姬无由携江蕈辞别之际,却被皇后留下用膳。
姬无由听闻母后之言,微不可察,轻扫一眼去看江蕈的神色。见她并未露出要推辞之意。
“恭听母后之意。”
白玉石桌面,直径五尺的餐桌摆满珍馐美食,三人和和美美用膳。
待用膳接近尾声。皇后眼神望了望江蕈,江蕈心知,这是有事要叮嘱自己。她利索地放下碗筷,笑语:“母后可是有话要叮嘱儿臣?”
柳皇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一双看过太多世情的双眼,平和而富含智慧。她颔首道:“如今境况怕你也知一二,太子在前朝需谨言慎行,万事隐忍。”
江蕈眨了眨眼:“儿臣知晓。母后您是让儿臣在后宫中也如此行事是吗?”
皇后缓缓摇头,“不,你是位尊者,但凡言行冒犯你的,只要你不想忍让,就无需忍。我是中宫皇后,而你是太子妃。”
江蕈点头答应,心中暗呼皇后拎得清。太子前朝隐忍是防明刀暗箭,太子妃在后宫立尊,是昭示太子乃国之储君,且夫妇同心。
姬无由在旁侧观望母后叮嘱自家媳妇,这场景,莫名觉得有点家的温馨。
皇后又招呼着她继续用膳,待吃饱喝足,二人拜别皇后回东宫休整片刻,下午要随着众人再次出发,赶往太庙。
午休片刻后,二人刚起身。
上午在坤明宫遇见的脸熟小太监——小夏子,跑来东宫传话,说是陛下午膳后,突然摆驾到坤明宫。皇后让二人收拾好后去敬茶,而后帝后与太子夫妇二人,前后车辇直接去太庙。
得了信,二人由着宫仆上前,整理衣冠配饰。
再次坐上步辇,赶往坤明宫,这敬茶这么着,也必须得补上。
两人一同进门,就看见道明帝穿着明黄龙袍,坐在中堂正位用茶,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贵妃和皇后。
按规矩贵妃是不配与皇后并肩,坐于帝王身侧的。虽史贵妃得宠,这左右座位还是有细微区别:左者为皇后尊,右为次,而且座椅的高度也相差几寸。但,这也是少见的偏宠,毕竟皇后与皇帝坐时,寻常的贵妃是不该坐,也不能坐的。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两人同时跪下行礼,动作一气呵成。
“平身吧。”道明帝沉声道。
“平日里,谁人不赞一句太子恭孝克勤。这怎么让陛下等你们夫妻许久?”史贵妃姿态翩然,嗤笑道:“陛下,臣妾今儿早上给皇后请安,瞧着太子携太子妃敬茶,时辰还倒早呢。”她一双眼似笑非笑,含着水光,而那嘴角却又挂着看起来满脸真诚的笑意。
这话听着颇为刺耳,江蕈暗自皱眉。
陛下在跟前,姬无由、江蕈,低头不语。无一人接招,静默。
好似谁都没听见史贵妃说话。谁听她说话了吗?
这场景有点像搬起一块石头,抱着掀起水波的心态,掷入湖中,然而,湖水深邃容纳,一丝水纹都未亮出来给你瞧。
皇后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搭腔。
......
道明帝也没立即呵斥贵妃的这番不得体举止。眼看当下厅内,冷到冰点的气氛,仅仅只是道了句:“贵妃。”便算止住了这番少了点尊卑的,无妄言行。
皇后向来是不在意,贵妃如花枝招展的孔雀,招摇。
她示意宫人拿了软垫铺在两人面前,又另一宫人端过茶盘,陛下要喝新婚二人的茶。
待姬无由给道明帝奉完茶。江蕈跪下接过茶盏,举至头顶呈上去茶,道明帝慢慢接过茶盏用茶。
“朕本想等你伤养好后,返回凉州大营,但皇后说你适合做太子妃,”道明帝抿了一口茶,话中有一丝迟疑,“你还年轻,姑娘家不去打仗也好,你祖父在世时最疼你。”说完,一挥手,一小太监端着托盘上来,赏了她一套通身全透的极品翡翠臂钏、步摇、簪子、钗等。
江蕈磕头,跪谢:“皆是君恩,儿臣谢父皇。”
“陛下.....”史贵妃娇脆地喊了声,“这套首饰可真晃了臣妾的眼呢。”
江蕈敬完茶,站起身,侧立在太子身后侧。闻言去打量姬无由的神色,见他虽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江蕈眼神敏锐,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只一瞬。
“你啊你……”道明帝笑道,“赶明儿同一工匠出手的还有那套红玛瑙制,让内务府送去你禧秀宫。”
“臣妾这可是沾了太子妃的光,谢陛下。”
江蕈又去瞧柳皇后,见她全程充耳不闻,喝茶,两人眼神在空中对视上,竟还朝着她颔首淡笑。
终于在这不那么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这场敬茶。
从坤明宫出来,再次上了辇车。
这一次是出宫前往太庙,储君仪式全排面的队伍。
太子夫妇二人此次乘车用的是华盖辇。前面有八匹骏马拉着,比他们在宫中坐的那种宽敞不少。
马车三面环着杏黄色的帐幔,内侍站在车前,与太子所坐的位置间有一层纱帘阻挡,外面并不能窥见车内情形。且马蹄声与车轮声很大,在辇车上谈话也不容易被人听到。
“殿下,”江蕈压着声音说,勾着唇角笑,看向正襟危坐的太子殿下,“今日,我倒见识了你的忍耐。”
姬无由闻言,低垂下眼睫道:“史贵妃得父皇偏宠近十年,而不衰,我不得不避其锋芒。”
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要避让一个妃嫔,不得不说这太子当得憋屈。更何况,这还只是内宫,外面的朝堂,他要隐忍的还不止这些。
“沉得住气,这很好。既然已结盟,我会帮你。”
姬无由没想到,得了她一句赞,又被许了句承诺给自己,“谢谢。”
“那你现在拿什么谢我呢?”
嗯?
“既然你不知,”江蕈笑着,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我帮你想着了一法子,我口渴了,要喝茶水。”
姬无由往日端肃的脸,闻言,也忍不住提唇欲笑。
从车内旁边的小案上倒了杯水,递给她。
江蕈接过,小口小口啜饮起来,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队伍。
一时间车厢内静默下来,只剩下了马蹄和车轮碾压沙土的声音。
姬无由低头,想着江蕈那句,她会帮他。她可能真把自己想的太势微,也或许是哄骗他,可是这种被人要护在羽翼之下的感觉,真好。
德仁恭谨的太子殿下默默在心中检讨自己,决定以后不能仅仅把江蕈当做盟友,还要对太子妃好一些。
行了大约两个时辰,行程队伍和辇车停了下来,平安在帘外轻声道:“殿下,太庙到了。”
“嗯。”姬无由应了一声,平安上前来打帘。他下车后,并未独自往前走,而是转过身来,望向仍在车上的江蕈。一只大手伸过去,江蕈看着他这一套自然流畅的动作,挑起眉,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他这是记住了上次她说的。
平安在旁侧,低垂着脑袋,小声提示:“殿下,御林军和司仪队已在等候了。”
江蕈与姬无由相互望了一眼,撒开了手。
太庙位于京都东北郊,占地面积约有三百亩地,背靠邙山坐北朝南,呈“十”字中心对称建造。
里面不仅供奉着本朝皇室先祖,先帝感念举大业之初,于国家有功的几名臣子亦有被供奉在内,这是泼天的尊荣。
一行人走进南大门,是一片广阔的空场地。中间有雕龙御道直通大殿,两侧列御林军,持武器肃面而立。
钟鼓齐鸣,唢呐声音悲壮。御林军两侧乃上百祭祀舞者,踏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起舞,充满了肃穆与神圣之感。
皇帝与皇后走在最前面,江蕈和姬无由分别立于帝后两侧,各向后错一步。
勋贵与百官则位于仪仗之后,浩浩荡荡行至正殿前。
此时,正殿中有一身着繁复礼服之人立在玉阶下,待帝王停下脚步,那人跪地行礼,便是今日的司礼者。
待那人抬起头来,江蕈方知竟然是——范团。
太庙祭祖,对皇家来说是无比庄重的事,自古以来司礼者都必须是一个德行兼备的文官,前朝还有过特意为此,而专设的官位。
范团的资历德望,相差甚远难以服众,而且她是丧夫之人。不过近几年为陛下办过几件得力的事,竟获得如此青睐有加的差事!
这使得忠正之臣心里颇有怨言。但此刻是在太庙这等子庄严神圣的地方,陛下威仪亦在,也只少数果敢文臣与勋贵轻轻叹口气,脸上挂着不敢言说的不悦。
江蕈不由得向姬无由看去,他似有所感,微微侧脸给她一个早已事先知晓,明哲保身的眼神,便又敛下眸子,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范团笑着站起身来,引随皇帝走上玉阶,走到司礼官所站的高台上,用那细锐的嗓子开始高声唱和议程开始......
仪程的第一项便是祭天,这祭天又包含:迎神、行礼、初献、亚献、终献等,每个环节都要耗半个时辰左右。
在皇帝的带领下众人整齐划一的默行着各个动作,向皇天上帝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伴随着范团一声声唱礼中,气氛庄重又隐隐透着不能言说的沉闷。
繁杂的祭天礼之后,帝后还要带着刚刚大婚的太子与其正妃,以及众皇女皇子入内殿跪拜先帝先祖画像,上一环节为国礼,此乃为家礼。
江蕈对着早已仙逝的太后画像,敬重地磕了三个头。抬头忍不住内心私语:“先前觉得太子殿下样貌肖其陛下,但神情却并不与陛下皇后相似。当下见其祖母画像,才知神情原是像祖母大人。”
待众人在每位祖宗灵位前磕三个头,敬了香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点低迷。江蕈和姬无由沉默的上车,听着车轱辘吱呀吱呀响起,卷起一路黄沙遮日。
道明帝御极多年。早年夺位亦是历经波折,受了暗伤,加上年迈,这几年身体越加江河日下之感。
虽有御医调理身体,但是治不了,只能听顺耳之言,听不得正直之言的性情。
江蕈眼神有些放空盯着车外随风抖动的锦旗,那旗帜于劲风中招展,欲静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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