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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烛,悠悠晃动,微弱光线形成呜咽光晕,低吟在无边夜色,隐着几声凄厉嘶鸣,撕扯着太子凄然慌落的心。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太子凝重的神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太子莫愁,眼下最紧要的,是……”说着,伸出如刀展平的枯手,狠绝一挥。

太子一拍桌案,“没错,没了人证,怎样都做不成铁案……只要保住太子名分,不愁翻不了身!”

一主一仆,眼神相碰,立时会意。

……

这一夜,李茂成不眠,太子亦不眠,余小乔倒一觉到天明。

清晨的风自窗隙吹进,携着灿烂阳光,一声声唤着熟睡的余小乔。

伴着一个大哈欠,她睁开仍有睡意的眼皮,扫了眼窗外,阳光正好。

幸福的早晨!

“当当当!”

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

“姐姐,老爷来信了!”余小墨喊道,推门而入。

余小乔猛地爬起,抄过信,看了起来。

乔儿:

别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

远为知己赴,亦有爱人陪。

本当安心待,奈何念殊殷。

尔况近如何,遥遥不得知。

为父渐苍老,忧心日益浓。

弟妹翘首盼,日日守东门。

人生海海过,事事浮云来。

惟愿孩儿安,无难到公卿。

近日身不适,偶伴心口痛。

幸幸盼女归,夜夜不得眠。

父上。

余小乔捏着信纸的手,落寞地垂在身侧,心头涌出一股酸涩。

“姐姐,姐姐?”余小墨见她神色哀伤,连连喊道。

余小乔低头撞上他关切的目光,立时红了眼眶,湿了眼底,却轻摇头,“没事。”

余小墨见状,忙跑去喊姒文命。姒文命忙至,让余小墨出去玩,自己静静陪着她。

半晌后,拿过她手中的信,读完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别担心,余相身子应无碍,只太思念宝贝女儿了!”

“我知,我都知……上次坠崖吓坏爹爹了。估计是听我入狱、受刑,心焦坏了,写得这封信。爹爹虽有夸张,可……让他如此挂怀,是我不孝!”余小乔弯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轻轻一闭,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滴落到姒文命肩头。

“咱们尽快……尽快回!”

“嗯!”

……

天渐蓝直至为浓墨,云不知思着谁,心渐愁,天空坠下数万滴泪,大地荡出一片片涟漪。

余小乔于二楼窗前,支腮看雨,一颗心越发沉下去。

爹爹,身子好些吗?

外婆,定急坏了吧?

妈妈,在天上可安?

……

她凝望着院中的雨,下了很久,下得很大。

天色更暗了,远望去各处都点了灯,昏黄暖光照亮各家窗户,亦照亮远近的楼宇,在飞溅的雨水与朦胧的雨雾中,全模糊了轮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声,穿破雨幕疾驰在街道,奔向一长巷,停在一古朴但贵重的院门前。

有人先行下车,毕恭毕敬撑起伞候在一旁,车内的人却一把抢过伞,脚步匆忙,推搡开拦他的门人,直奔院中。

黑色大伞下,看不到面容,偶尔露出的下颌,松垮却绷得甚紧!

紫铜香炉,燃着琥珀似的龙涎香,幽幽袅袅,衬着满架书香。

遥翼正坐一摇椅上,手捧书卷,光晕染出一身清绝温暖,仿若于喧嚣包围的一隅里,享着片刻安静,似一轴笔法清淡的画卷。

人生忽如寄,莫负茶、汤、好天气!

雨声落耳,尽成舒缓。修长手指,正拂在“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一句上。

“小翼!小翼……救救你弟弟!”遥楚戎顶着全是水滴子的一张老脸,隔着拦挡的两门人,焦急喊道。

遥翼落于书卷的手指,轻敲两下,缓缓抬起,朝门人勾了勾。

门人退下。

遥楚戎长舒一口气,急忙进了屋,穿过堂厅,至阳台。

一阳光棚似的台子,屋顶、四墙,俱是整块琉璃所制,十分通透。

雨哗哗而下,似砸头,却被那层透明隔去狼狈,独留喧嚣。

遥楚戎似晚辈,恭立遥翼身侧,瞧着鞋子浸湿的地面。

遥翼未理他,轻啜一口茶,翻了页书,旁若无人读着。

遥楚戎瞟了眼书卷,瞧着“心有山水不造作,静而不争远是非”的字句,脸上闪过尴尬,不禁咽了下口水。

“二叔,遇到难处?……钓上的鱼少了?”声音如那日湖边,低沉平静。

遥楚戎眼中冒出一两点愤怒的星子,但很快逼退,挤出几分哀怨,甚至卑微。

“小翼,二叔老糊涂,害咚咚被钦差抓走……这两日江南大大小小的官,我求了个遍,没人敢接……叔没辙了,你京城有生意,本事又通天……定能千回百转寻到人,救出你弟弟!”

遥翼抬头瞥了眼仿佛一夜老了十岁的二叔,修长眉毛微微下压,“二叔,未免太高看小侄,一介商贾,如何同皇子扯上关系……小侄,怕是爱莫能助。”

遥楚戎一听,立时老泪纵横,“小翼,二叔原是难为过你,但……”

但……

不如不说。

遥翼抿抿唇角,往事涌上心头。

父亲去世,他才十二岁。二叔花言巧语,骗取他手印,将遥家窃为己有。

窃钩者诛,窃一族者却富贵。

遥楚戎将他赶出祖屋,霸占了他父亲的全部财产,那个同他有血缘的遥咚咚,更自小视他为眼中钉,以欺辱他为乐……

他装作狗一般,日日跪舔于遥楚戎脚底,卑躬屈膝、低贱如蚁,忍辱负重十三载,逐渐取得信任,才将轻易丢掉的财产,一点点夺回。

目前,仅十几家倾银铺、三家矿场、五家赌场……仍未拿回。

“你与咚咚,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只要救出他,我一直霸着不放的倾银铺、矿厂、赌场,都交出……成不?”遥楚戎近乎卑下地乞求着。

遥翼起身,冷眼扫过他,目光停在浸湿的鞋子,“二叔,先回吧!”

遥楚戎满心期待,变成唇角一抹自嘲,但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苦求着:“小翼,二叔求你,以前叔儿对不起你,夺了大哥财产,现在你不——也都拿了回去?”

轻飘飘的一句,却刺穿了遥翼多年的隐忍,一滴一滴血冒出来,“二叔,似乎对‘拿’有误解,明明呕心沥血抢,忍辱负重夺,极不易的!”

遥翼一向看不出情绪的脸,终于闪现一丝阴狠,死死盯着遥楚戎,随着一声冷哼,方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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