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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魏王拜访,秦琬拼命摇着父亲的袖子,央秦恪让自己作陪。
回京的路上,秦恪与沈淮也探讨过一番,知晓魏、鲁二王乃是继位的大热门。偏生对这两位弟弟,秦恪都不怎么熟悉,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对方的脾气。他不介意爱女一直跟着自己,却不知魏王心中作何感想,对方初来乍到,还是别太特立独行的好。
秦恪打定了主意,便想回绝秦琬,见爱女可怜兮兮又忍不下心。父女俩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是秦恪服了软,让秦琬坐在一旁的厢房里旁听,条件是不能发出声音。
秦琬知道这是父亲能应允的极限,利落地允了。
她在彭泽的时候,旁听沈曼与严氏的谈话已成习惯,即便三四年未做这等事,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纵着女儿听壁角这等事,秦恪做起来还是有点心虚的,正因为如此,魏王一走进来,刚说了句:“见过皇兄。”他就忙不迭说:“六弟请坐——”竟是难得一见的热络。
魏王闻得秦恪这几日请太医,上奏折的事情,早将代王府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大概。他本就是抱着“请罪”的想法来了,见长兄热情,他面上不由流露几分惭愧之色,坦言道:“实不相瞒,做弟弟的这次来,是给兄长赔罪的。”
圣人同意让魏王上门,显然魏王在秦敬的事情上虽然插了手,却多半是无辜的,秦恪现如今对周红英和秦敬的感官差得很,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何事,才累得魏王插手,平白惹一身腥,便道:“六弟的品格,为兄信得过,定是我那孽子不好,让你受累了。”
他说得这般直白,全然不似自谦,魏王闻言,愧色更浓,眼中却隐隐有一丝羞愤:“兄长如此明理,弟弟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四年前,府上的二郎君为争天香楼行首,与平宁县公的儿子打了起来,失手将对方打死。平宁县公当天就去大理寺卿家坐着,说杀人要偿命,大理寺卿不敢应,御史大夫不允平宁县公进门,刑部尚书和稀泥,为弟恰好在刑部学习……”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秦恪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场,惊道:“不是说周家与人争田惹出的事么?”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长安权贵众多,周家算哪根葱,哪根蒜?自己在长安的时候,未必都能让他们横行霸道,自己不在,周家争个产还能劳动魏王调停?圣人再怎么不喜魏王,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王孙,多少人想进王府大门一面都难,岂有上门去闹的道理?
“逆子,当真逆子……”秦恪叹了两声,实在没心力管秦敬,便问魏王,“不知这逆子害死的,究竟是穆拾的哪个儿子?”
魏王见秦恪无太多伤心之念,便知他对这个儿子未抱任何期望,也不再吞吞吐吐,很干脆地说:“嫡次子。”
秦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平宁县公穆拾是先郑国公的老来子,穆皇后最小的弟弟,算算年纪,就比秦恪大上六、七岁,与其说像圣人的妻弟,倒不如说像圣人的表侄。听说,先郑国公怕这个小儿子养不活,此子明明行四,却特意给他起了个“拾”的大名,好像在对上苍说,我的老四到老九,你都勾去了,剩下这个最小的,老天你就可怜可怜,将他留给我吧!
因着长辈的溺爱,生生将穆拾养出一副骄横霸道,无法无天的蛮横性子。好在他跋扈归跋扈,一不弄出人命,二不玩弄权术,虽眼高于顶,与同僚处不好关系,却还有几分真本事,照理说本不该惹来这么多人侧目,耻与之交往。偏生十余年前,穆拾去岳父家做客,岳父命侯妾们出来款待,不知怎得,他就对其中一个姓崔的侯妾神魂颠倒,发妻嫡子皆抛到脑后,唯有爱妾是命。故秦恪听见秦敬没打死穆拾的嫡长子,没打死穆拾爱妾所出的庶子,不由暗道一声不幸中的万幸。
饶是如此,魏王想按下这件事也不容易。
无论喜爱不喜爱,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秦恪对秦敦无甚情分,见这个儿子傻了,还不是大发雷霆?穆拾又是个满长安横着走的主儿,竟敢叫皇孙偿命,魏王八成也是怕长兄死在流放之地,念着香火情。再者,同是皇子王孙,穆家嚣张至此……
秦恪前几次才受武成县公的怠慢,原本积压在心底的不忿便被挑起,如今又听闻这么一桩事,哪怕知晓此事乃是秦敬理亏,穆拾直接往三司主官家中一坐,逼着他们判秦敬死刑,为穆拾之子偿命的做法,也惹得秦恪颇为不快。
终究是天潢贵胄,轻贱旁人的想法深入骨髓,哪怕是脾气最好的代王也不例外。莫说他们自己,就连旁人也认为是理所当然,若非此事牵扯到穆家,魏王何须如此难办?
想到这里,秦恪认真地看了几眼这个从前不曾注意过的弟弟。
魏王修眉俊目,沉凝端肃,气宇自是不凡。奈何这副好样貌找不着圣人的半点痕迹,怕是像极了那位钟婕妤,导致圣人既重其才华,又厌他出身。若非如此,圣人怎会让魏王去刑部办差?要知道,对同一个案子,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判法。更莫要说京畿重地,权贵一抓一大把,隔三差五就得闹出点事,来个皇子任职,岂不是肥羊直接喂了那些老狐狸?想也知道,遇上棘手的权臣争锋,又或是涉及到皇家之事,好比秦敬,不推魏王出来做主才有鬼呢!
秦恪领过礼部,知晓这些官员的精明厉害,才赴任没多久就不干了,整日把玩些金银玉石,古董字画,日子过得惬意至极。哪怕知道人各有志,魏王一直想做点实事,被圣人正眼相看,也免不得唏嘘。
武成县公与代王一辈,尚敢对这位皇长子慢慢无礼,平宁县公是太子的嫡亲舅舅,魏王生母又是穆家的奴婢,素来被穆家敌视得很。穆拾这个京城有名的横货上门,指不定给魏王多少气,多少委屈呢!
代王的生母亦是寒微之身,品德虽不似钟婕妤那般下作,顶多算得上命薄红颜,却也不被圣人所喜。想着魏王与自己一般,被穆家人欺压,被圣人敲打,被达官显贵明着奉承,暗中刁难,便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叹道:“多谢六弟照拂,这些年……你当真不容易。”
魏王一听,就知长兄心软,不由大喜。
见魏王眼底的欢喜,秦恪越发怜惜。
六弟生母品行无端,遭人鄙薄,想来正是因为如此,他极严格要求自己,唯恐错了一处,微小谨慎至极。思及自己也曾有过这般处处小心的时候,秦恪的态度越发温和:“那个逆子已被我分出去,从今往后,他若再来纠缠于你,你只管打发了,莫要客气。”
魏王连声说不敢,于怀中取出几张纸页,放在桌上,恭敬道:“说来说去,皆是弟弟心存妄念,方惹出来的祸事,却带累了兄长,伤了兄长的名声。弟左思右想,不知如何补偿,几番思量,也只有这些东西能拿得出手。”
秦恪知魏王给的必定是商铺、地契之类的物件,瞧也不瞧一眼,便道:“你置办些家业不容易,为兄怎好拿着,收回去吧!”他本对魏王感观甚好,想唤女儿出来拜见叔父,如今见魏王备了常礼还不算,私下又有补贴,便不敢喊秦琬出来了,唯恐魏王话锋一转,直接将这些东西送给秦琬做嫁妆。
两兄弟推辞来,推辞去,希望得到长兄帮助,于圣人面前说一二好话的魏王终究没有在这种事上拂逆代王的意思,有些羞愧地将纸张收起。秦恪不经意扫到一眼,瞧着“景风门街微渊斋”几字,猜到大概是一处什么样的商铺,心中越发熨帖。
送走魏王之后,见秦琬笑嘻嘻地在正厅等着,秦恪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鬓角,柔声道:“可算见着啦?”
“六叔风姿虽好,却不及阿耶儒雅。”秦琬毫不吝惜对父亲的赞美,撒娇卖痴浑然天成。
秦恪见状,心早软了,也不计较女儿乱七八糟的行为。只见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神态十分柔和,“你去看看曼娘,或找旭之玩吧!为父去抄几卷经书。”
“我去为您磨墨!”
“傻孩子。”秦恪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抄的经书要献给圣人,自然得亲力亲为的好。”
秦琬“哦”了一声,答道:“阿娘似乎在见那些管事妈妈,我才不想去呢!还是找旭之谈谈诗书,论论时政的好!”
“你呀!”秦恪叹了一声,却没阻拦。
他的女儿,不想学女红管家,那便不要学。这一生,她只需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活着,便好。秦琬知父亲的心思,依偎着他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待见了裴熙,后者第一句话便是:“如何?”“厉害。”秦琬很肯定地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言行举止,无一不戳中阿耶的软肋,当真……十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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