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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檀香的叙述,秦琬倒有些惊奇:“在书房伺候?”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伺候”的本质,忍不住皱了皱眉,神情却有些讽刺。
位高如秦恪、沈淮,自持如赵肃、萧誉,谨慎如代王府的长史吴利,豪迈如代王府司马宇文杉,风流如裴熙,个个都是不缺女人的主儿,缺没谁让自己的女人进外院尤其是书房的。秦琬能在代王府的外书房来去自如,全赖秦恪纵着女儿,压根不管束她,沈曼却很少进外书房。倒不是不想,而是世情就是如此,虽没明着规定,但你真要做了,那就是出格。
男人啊,真是可笑,定下条条框框将女人给束缚起来,偏偏自己又要给特权。饱读诗书,通晓礼仪的原配发妻没资格进书房,使女却可以在书房伺候,来个***添香夜读书。哪怕知晓她们对男人来说不过是温柔解语的玩意儿,秦琬也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啊,当真有些可笑。
归根到底,还是权利重要,只不过……秦琬挥了挥手,让檀香下去,这才对秦琬感慨道:“以婢妾受宠爱程度来定官事,京城的权贵之家都是如此么?”
“虽不全是,也差不多。”裴熙淡淡道,“身契握在手中的奴才,自然是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坐看他们为一些蝇头小利争得死去活来。”
秦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好会儿才感慨道:“幸好太祖定了个从母法,婢妾放良也低人一等,还影响子孙前程。若如前朝一般,使女奴婢都可做妾,庶子还能分得部分家产甚至做官,当家主母与家生子姨娘的斗争可有得瞧了。说起来,那些被主家收用过的婢女,一般都是怎么处置的?”
裴熙明白秦琬的用意,心道这些事本该是沈曼教的……算了,他提前说一说也无妨,女人有女人的弯弯绕绕,男人也有男人的想法,未必能到一根弦上:“这得看人,有些人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用,好吃好喝养一辈子也就是了;有些人还算有些人情味,又或者家里入不敷出,将人发卖得毕竟少,一般都是给她们配个管事。”
“配个……管事?”秦琬的神色有些奇怪,“管事不都是配当家主母身边的侍女么?”毫无疑问,这一点是沈曼并着众位妈妈教的,告诉她,新媳妇要在婆家站稳脚跟,自然要将心腹的人配给婆家得力的管事,才好放手施为。
裴熙嗤笑道:“大户人家的家生子自然有一套八面玲珑的本事,不至于太招主母的嫉恨,除非对方像戴周氏那样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能将自己收用过的使女配给管事的主子,通常都有些人情味,怎么说也有一两分情面在,能被家主记住不说,待到小郎君小娘子要选贴身侍从的时候,他们的子嗣赢面也大些。当家主母也需依赖这些人在外院帮衬几分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与她的儿女来争家业的,为何容不得?再说了,这些大户人家的管事,谁在外头没宅子,没过着殷实的日子?嫌妻子不是黄花大闺女,买几个样貌好的使女服侍便是。真要我说,外院这些管事,哪个是敬着主母?还不是瞧着主母是未来家主的亲娘,不敢得罪,才会恭恭敬敬?”
他说得轻描淡写,秦琬却听得津津有味,评价道:“小小内宅,人情世故竟也如此复杂,学问颇大。想来也是,依附旁人而活的人,总要在人心上多花些功夫。就如那巍巍皇城中的女子,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如何争夺宠爱,巩固地位上,纵谈不上个个都深不可测,也几个是好惹的主儿。”
裴熙不愿秦琬对内宅之事感兴趣,便道:“再怎么心思机敏,也是成日拘泥于方寸天地,眼光狭隘了些。”
“你说得也对。”秦琬点了点头,异常干脆利落,“我本打算找个机会去瞧瞧邓疆的嫡长孙女,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自己想岔了。”
“瞧倒不必瞧了,若真如咱们猜的那样,断了就算了,如果没断……”裴熙勾了勾唇,神色异常森冷。
一个家族的建立或许要几十年,几代人的水磨工夫,一个家族的衰败却有可能在瞬息之间,罗家便是如此。
罗道身为兵部侍郎,收到的孝敬不计其数,帮自家亲戚啊,或者送礼送得多的人谋个官职的事情自然做过。他官做得这么大,奴才狐假虎威,夺些良田铺子也是有的。真要算起来,长安哪家权贵没这点类似的破事?全看圣人追不追究罢了。
圣人即便有心为魏王立威,也容不得有人拿代王做筏子。何况这门婚事并不是代王求的,圣人心中本就有愧。即便秦琬无事生非教训几个人,圣人也顶多斥责她几句,不会真往心里去,乍听有人拿她名节说事,如何不气?
在圣人看来,赐婚圣旨一下,大家都知道他属意魏王,魏王已得了天大的好处,如何能为一个不占理的臣子让兄长蒙羞?再说了,罗家和苏家的事情八字都没一撇,罗韵就连秦琬都敢挑衅,可见罗家平素对皇室何等不敬,这样的人,不办怎么行?
罗家心中慌慌,想找姻亲裴家求援,结果呢,花会当日,裴熙与裴礼“探讨裴家未来”,拒不见客。到了第二日,裴熙回了代王府,罗家人上门,裴礼想到儿子说的裴义投靠魏王,罗道也投靠魏王,可见罗家压根没将这门姻亲放在心上,完全是有事就找,没事就撇开的做派,心里也不舒服了,便寒了一张脸,怒斥罗韵拿裴熙和秦琬说事,故意害罗家,压根不肯施以援手。
这则消息传到洛阳后,罗太夫人直接晕了过去,罗氏瞧见姑婆的模样,又惊又怕,还有些窃喜,越发小心侍奉汤药。
罗太夫人悠悠转型,见侄孙女兼二孙媳妇恭敬地服侍着自己,心中熨帖了些,又见大孙媳妇不在,心中狠狠记下一笔,却仍惦记着娘家,便问:“道儿……当真被流放了?”
对罗太夫人来说,罗氏之父与罗道皆是她的侄儿,两人没什么不同。罗氏却对这个堂叔父没什么好印象,若要追根究底,也只能是她在娘家的时候金尊玉贵,到了京城,需要依仗堂叔,待遇却不如堂妹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会待堂侄女比自家女儿还好呢?偏生罗氏却有些不忿,听见罗道被流放,虽不缺伤感和震惊,心底也有些畅快,面上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佯作用帕子擦拭眼泪:“圣人雷霆大怒——”
罗太夫人一听,也知此事无法挽回,心里难过得紧,便拿孙媳妇出气:“甄氏人呢?老身都病倒了,她怎么连影子也无?”
甄氏才进门就听见这句话,步子一滞,在心中暗骂一声老妖婆又害她,却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屋中给罗太夫人请安,不等罗太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下来,便道:“太夫人赎罪,孙媳方才与夫君一道商量对罗家的赔礼,竟错过了时辰,孙媳该死!”
“赔礼?什么赔礼?”
甄氏早看太婆婆和弟媳不顺眼了,她与夫君成亲一载没传出消息,罗太夫人便命使女停药,说什么婢生子无足轻重,甄氏明白得很,罗太夫人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谁不能生罢了。她提心吊胆的,好容易三年过去,这些使女也没个动静,罗太夫人对甄氏也算和缓了一些,却张罗着给裴熙娶娘家侄孙女,第一个孩子就过继。过继也罢了,偏偏罗太夫人又要将孩子养在自己房里,让罗氏照看着,这样的过继与不过继又有什么区别?是不是再过几天,你们瞧我和夫婿不顺眼,直接将我们给谋害了,让心爱的二孙儿继承这份家业?
每每想到此处,甄氏心中就一肚子气,但想到裴熙做出的事,她又畅快了,故装着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实则异常快意地将“裴熙护着海陵县主,给罗韵定了罪名”的事情绘声绘色地道来。
话还没说完,罗氏已惨白了一张脸,罗太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那个孽障给我喊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他!”
罗氏听见丈夫移情别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对罗太夫人要求裴熙回来的做法,她是坚决支持的——她的长子已经过继了,想要终身有靠,就必须再有儿子。若是夫君不在,独守空房,拿什么生儿子?
甄氏只打算恶心恶心这两人,倒没想过让裴熙回来,闻言不由撇了撇嘴,心道你们两人要裴熙回来有什么用,郎主会同意?却不知此时,洛阳令裴晋的书房里,裴晋正在叮嘱庶子:“为父会派一队人出马,将裴熙押回来,你乔装改扮,混在队伍里。底下人的礼让到底不可靠,能否得到魏王的青睐,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是!”裴义感激涕零地看着父亲,似是想到什么,犹豫片刻,才道,“真要带裴熙回来么?他天资甚高……”
裴晋不喜欢嫡子,对裴熙这个孙儿却颇为宠爱,听见裴义这么问,忍不住沉了一张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将他带回来,难不成让他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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