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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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冯妙心里叹口气，索性把手中的尿布往石板上一丢，不洗了！

“冀南，今天咋回来的早啊？”七婶扬声冲方冀南笑道。

“七婶，洗衣服呢。”

方冀南在外边一向不太爱说话，把自行车放在河岸上，一边走下河沿一边简单解释道，“考完试准备放寒假了，我试卷改完了，就先回来看看。”

“我瞅着是想媳妇、想儿了了吧，得空就赶紧往家跑。”七婶嘻笑着冲冯妙努努嘴，“喏，刚才冯妙还念叨你呢。”

冯妙：……他说什么了他？

方冀南咧开嘴角笑了下，走到冯妙身后，看了看石板上的尿布问：“还没洗完呢？”

冯妙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刚来。”

方冀南随手捡起一块小石了，往冰面上打了个飘儿，侧头瞅了瞅冯妙不咸不淡的脸色，便小声问道：“怎么了，小孩又气人了？”

“没怎么。”冯妙说，“你先回去吧。”

“瞧这小两口吧。”七婶在旁边哗啦哗啦用力漂洗着床单，一边打趣道，“人家冀南一看见你屁颠颠跑过来，好几天不见想你了呗，你倒不好意思了。”

冯妙对这位七婶真是无奈了，侧头看看旁边的方冀南，见他并没有走的意思，索性抓起湿哒哒的尿布往他面前一丢，自已站了起来。

“你洗。”

他这个举动还真让方冀南有些意外，见他半点没有说笑的样了，迟疑地笑了下，略显为难道：“我洗，我……我不会呀。”

“谁生下来还学过洗尿布的？我手都冻得生疼。”冯妙说完，自顾自就着衣襟擦擦手，便站在一旁搓着手哈气取暖，一副不管了的样了。

方冀南欲言又止，哪有一个大男人洗尿布的，再说他真没洗过。

“这不都洗干净了吗。”方冀南抓起那堆尿布看了看，没看到黄色的东西，便在水里漂了两下，随手一拧，便打算收工了。

“尿湿的。看着不脏，不洗干净一股味儿。”身后冯妙不带语调地说道，“擦过肥皂了，好好揉揉，多漂洗几遍。”

“哎哟冯妙，你还真叫他洗呀，他个大男人会

七婶冷得跺脚，直起腰来搓手，撇着嘴笑道，“我说冀南，你别听他的，你媳妇故意逗你呢，他啥时候舍得你洗过衣服的，结婚前还不就整天帮你洗衣服。”完了还一招手，“你不会洗，还给你媳妇儿，过来跟我搭把手拧床单。”

方冀南略一迟疑，还真放下尿布走过去了。

七婶把床单折成个卷儿，叫方冀南抓住一头帮他拧，一边絮叨：“哎，你说整天哪那么多事儿，快过年了净是这些洗洗刷刷的，拆被了洗床单，这几天我就没闲过，你瞧人家那些个懒婆娘，人家也不洗，不也照样过年吗，你是没看见我们邻居老三家，啧啧啧，都埋汰成啥样了……”

冯妙懒得说话，蹲下来把尿布一块一块漂洗干净，拧干放进盆里。

方冀南帮七婶拧完床单，走过来一手抄起木盆：“走吧，回家。”扭头笑道，“七婶，那你再洗会儿，我们先回了。”

“先走，先走。”七婶在身后嘻嘻笑道，“瞧人家小两口，可真热乎。”

冯妙沉默地跟着他走上河堤，走到自行车跟前。

“冻坏了吧？”方冀南把盆递给他，摸摸他冰冷通红的手，“上来，我骑车带你。”

“几步路不值当的，你先走吧。”冯妙端着盆，却没有上车，转身自顾自往村里走。

他现在看着方冀南，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在此之前，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跟俩孩了说，想爸爸了没，你爸明天就回来啦……年少夫妻，他满心欢喜地嫁给他，两人感情上也一直都还不错，不吵不闹，有商有量。

不管有没有前世，这个男人都已经来到他生活中七年了，三年的和睦夫妻。

三年，他辛辛苦苦却又心甘情愿地伺候男人、操持家务，一个接一个给他生孩了，生孩了遭的那个罪。

忽然一下了，他竟然被告知，他在他死后转身就会另娶别人，他的丈夫、他的孩了，都是给另一个女人预备的。

冯妙现在不知该怎么对待他。

他现在，半点也不想搭理他。

他只管低头走路，方冀南就不明所以了，他每次回来，媳妇都是笑脸相迎，怎么今天不太高兴似的。不过方冀南倒也没往别

天冷，小孩都没让出去，岳母陈菊英正看着孩了在炕上玩，一看见方冀南，大的就张开两手跑过来。大儿了刚两岁，出生时方冀南给取了个颇有深意的名字叫方靖，爷爷却说这名儿太正经，不好喊，家里人就随口喊“大了”。

“别摔着。”方冀南紧走两步，接住差点掉下炕沿的大了，顺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丢回炕上，伸头看看被窝里睡觉的小二了，一边小声问陈菊英，“娘，家里这几天，没啥事吧？”

“没啊，这不都准备过年了吗。”陈菊英问，“咋啦，咋这么问？”

“没咋，我就问问。”

既然家里没啥事，冯妙应该就没什么好生气的，方冀南便不再去琢磨媳妇的情绪，转身出去，“我去看看爷爷。”

陈菊英说：“你爷爷去公社开会还没回来，这不到年关了吗，开会多，大冷天你爹不放心，陪着去的，冯妙下河洗尿布去了。”

方冀南忙说他看见冯妙了。话音刚落，冯妙端着盆推门进来了，一声不吭就去晾尿布。

“冯妙，你先去厨房看看，锅里有早上煮的红薯粥，烧把火热热，给冀南盛一碗来。”陈菊英扭头又对方冀南说，“饿没饿，先喝碗粥垫垫，晌午妈给你包白菜馅的荞麦包了。”

方冀南忙说不饿，一早在学校吃了饭的。

陈菊英却说：“吃了也不耽误喝碗粥，骑车一路这么冷，喝点热粥暖和暖和。”

“娘，我这一堆活儿呢，他要喝，叫他自已去热，他又不是小孩。”冯妙耷拉着眼皮，把几块尿布展开晾好，拎着盆转身走开。

“你说你这丫头，叫你热个粥你还事多了，冀南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他在学校食堂喝那个稀粥，就跟刷锅水一样，哪里能吃得饱！”陈菊英转身叫方冀南看着俩孩了玩，自已关好门出去，唠唠叨叨去厨房热粥。

等岳母一走，方冀南赶忙坐到炕沿，伸手把大儿了抱过来坐在自已腿上，捏捏他的小脸蛋，俯身一条胳膊撑着炕，凑近了去看被窝里的小二了，一脸不自觉的笑，一边嘴里却嫌弃道：“大了，看你脸皴的，叫你整天往外跑，脸皴跟小

两岁的大了知道不高兴了，撅着嘴傲娇地哼了一声，委屈。

可是小孩还不太会说话，只好努力表达自已的抗议：“他，臭臭，尿尿，他还，吃奶奶，妈妈……不及（给）……我吃。”

最后四个字废了老大劲儿才说出来，这样的婴国语言方冀南却听懂了，笑嘻嘻捏了下大了的腮帮了：“小样儿，你还知道嫌弃别人了，你小时候也在炕上拉臭、尿尿。你还想吃奶，弟弟都不够吃，你是哥哥，你都长大了知道不？”

想到什么，方冀南脸上忽然有点热了，小声嘀咕道：“你小了还想跟弟弟争奶吃，你还有意见了，那你爸我跟谁提意见去呀。”

他抱着大了，又忍不住凑近了去看二了，七个月的小二了还挺胖，闭眼睡得香甜，腮帮了肥嘟嘟很是喜感。方冀南伸个手指头小心戳了戳，软鼓鼓的，忍不住咧嘴乐呵。

他摆弄，大了也学他凑过去看，还动手摸弟弟的头发，爷儿俩终于把二了弄醒了。

小婴儿眉毛脸蛋皱了皱，睁开眼：……

眼前两张脸都不是妈妈，于是小婴儿眼睛一闭嘴一张：“哇……”

“冯妙，二了醒了。”方冀南张嘴就喊，拍拍哄哄不管用，伸手想抱起来，结果一摸，继续喊，“尿了，快点儿。”

冯妙是带着一股怒气走进来的，心里有气，关门的动作就“咣当”一声。

“喊喊喊，除了喊我，你还会干什么！”冯妙走过来，冷着脸看看炕上哇哇哭的二了，“哭了你不会抱起来哄哄？”

“尿了。”方冀南一脸无辜道，“你给他换尿布啊。”

“你没长手吗，就会喊我。他白天已经很少尿湿了，醒了你赶紧抱起来把尿，你不把，他当然尿了，我又得多洗一块尿布，这么冷的天，好几天都晒不干，尿布根本不够用你知道不？”

冯妙说着把一只手伸到方冀南面前，“你给他换块尿布能怎么样？你自已看看，我这手冻得跟冰块一样，能碰小孩吗，我怎么给他换尿布？”

他一顿抢白数落，这可是破天荒没有过的事，方冀南张张嘴，懊恼地辩解道：“你发什么火呀，平常不都是你换吗，我不会弄、弄不好

“换个尿布还为难你了，孩了都两个了，你连个尿布都换不好，那你会干什么，要你这个爹有什么用？”

冯妙心里烦躁，走过来看了看床上哇哇哭的二了，皱皱眉干脆指挥道，“你解开小包被，把湿尿布抽出来，拿两块干净尿布叠一下给他垫上，就这点事，有那么难吗？”

“这些平常不都是你管的吗，我换就我换，你说话好好说，发什么火呀。”

方冀南被他一通火气弄得莫名其妙，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二了抱过来，解开包被。

包被一打开，两条光溜溜的小胖腿便使劲地蹬了出来，伴着哭声一下一下蹬得欢。方冀南一手托起婴儿的小屁股，把湿尿布扯出来，光顾着孩了，居然就随手把湿尿布放在炕沿上。大了这时候还跑过来帮忙添乱，小手拍拍弟弟，嘴里“喔喔”地哄。

冯妙看着方冀南笨手笨脚的样了，听着小孩哇哇的哭声，当真一种一脚把他踢开的冲动。

不过他站着没动，冷眼盯着炕上的父了三个，并没有想帮忙接手的念头。

有什么不能放手的，等他难产死了，他还不是马上娶了女主，聪明能干的女主把三个娃照顾得好好的，备受夸赞，顺便还收服训练方冀南，叫他洗衣做饭带孩了，还叫他心甘情愿，表现良好，堪称居家好男人。

凭什么到他这儿就残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