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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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秋雨歇

裕安元年，十月十六。

晚秋的天儿最是多变，早间还一轮黄日挂在天上，不过用了个午膳，乌云就堪堪盛住了雨，待会儿，怕是要落大雨了。

“青枝姐姐，这东暖阁的那位如何都不出院子啊，我来了两日了，也未见里面有人出来，只方才见着丁一公公领着一大群人抬了不少东西进去了。”

正打理着院内莲花的青枝眉头微蹙，看着一身黄衣的翠云，眼中划过一道冷光，继而不耐道：“你无须管那么多，花鸟局的掌事嬷嬷让你来这是提拔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便是。”

里头那人最是喜爱莲花，十月下旬里能开出这莲也是稀罕，偏万岁爷十分重视，派了不少花鸟局的能人来照看方才让花期延至如今，若是有了闪失，她掉脑袋都赔不起。

被呵斥的翠云也不恼，倒是用一种轻蔑和嘲讽的眼神望着青枝。

“你不说我也知晓，同样是宫女，如何我要伺候她，姐姐，你样貌也不差，不若...”

话还未说完，东暖阁便有了动静，似是有何东西碎了的声响，不过一瞬就又静了下来。

忽而豆大的雨滴便落在了翠云脸上身上，带着些寒意，让她着急忙慌地躲到了离暖阁仅一墙之隔的廊上。

还未来得及拍拍身上的雨珠，就听暖阁院内又传出什么声响，欲细听之时就被恼怒的青枝打断。

“翠云，你还愣着干嘛，没瞧见这花还淋着？这花有多金贵得你不知晓？若有了闪失，你我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翠云这才想起，临走前，花鸟局的嬷嬷切切叮嘱，务必要好生看着那花，若是出了事，她也不必回花鸟局了，直接进了宫正司不用出来了。

顾不得寒凉的雨滴，便奔去与青枝一同抬那大缸，万分小心仔细。

好容易把大缸移到院落内专门置的小屋内，青枝就赶紧将小屋内的炭火燃着。

虽是十月了，还用不到炭火的，但因着前阵子晚间凉了点，原本开出的花苞谢了，那人就气的心口疼了半日，万岁爷差点将她发落到宫正司，也还是那位一句将功折罪便让她活到今日，从此她便

更加仔细照料着这花，也对里头那位更加敬重。

青枝虽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封赏的消息，但依着万岁爷上心的模样，估计是不远了，青枝觉得，这位姑娘，造化定会比宫中任何一位主子娘娘大。

见青枝细细照料着，翠云有些挂不住脸面，明明她才是花鸟局派来的人，现下倒是成了无用之人，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兴许是为了缓解这尴尬，翠云也拿着钳子把弄着炭火，不过一下便烫着了，而后嘴里便一直抱怨着这花怎么那么娇贵，也是因着在这小屋里，她又觉着青枝不是那等多嘴的人，方敢如此。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青石砖上，和着炭火时不时冒出的噼啪声，倒让青枝略过了翠云的抱怨，心中颇有些平静。

“没那么尊贵的命，非要勉强，这莲花的花期本就不在此时，劳人劳财...”

见青枝不理会她，翠云愈加大胆，只当无人会听到她这番大胆的言论。

“我便是要勉强，你待如何？”

此声若黄莺出谷，脆如珠玉，翠云才来两日，又未进过那暖阁，自是不知这话是谁人说出，面上只有被打断的恼怒。青枝却是白了脸，掀开门帘便匆匆走了出去。

翠云见状也知晓了是谁应了她这话，心下微颤，也只得安抚自己她尚无位分，不能拿自己如何，只待晚上回了花鸟局，与嬷嬷好生说两句，明日不来这御清苑便是。

如此想着倒也安心了不少，慢吞吞地也走了出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屋檐上的雨滴一滴一滴地落下，带着秋日的微凉，扫过翠云的眼，让她有些瞧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乌云密布的天上开了条缝，直直的日光洒在云初身上，今日圣上不会来，屋里头也不冷，她索性就只搭了件嫩黄色的褙子，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只是简单的装扮，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俏丽非常。

翠云紧了紧拉着裙摆的手，她原先以为，一个在宫中两年方才得到皇上恩宠的女子能有多美，现下却只恨不得将身上这件衣服剥下来。

“美人主子问话，你们都聋了吗？！还不答话！”

跪在地上的青枝听见

丁一的话颤了下身子，终于，伺候了这云姑娘大半月了，终是看着她成了正经主子，从宫女一跃成为七品美人，而她自己若是想在这宫中谋一条生路，现在便是时机。

“奴婢青枝见过美人主子，主子大安，奴婢自大半月前便开始照料这莲花了，奴婢觉得，此时让莲花开花，并非勉强。”

云初睨了眼跪在一旁的青枝，似是来了兴致，勾了下唇角，启唇道：

“哦？人人都知道这莲花的花期至多到九月下旬，我让你们费尽心力让这花现下还开着，不是勉强是什么？”

青枝轻吸了口气，顿了会方道：

“宫中的花本就是为各位贵人主子观赏而细心照料，让它们可争奇斗艳尽态极妍，花期固然是天定，但皇上既组了花鸟局，便不光光是为着常时花开花落打点的，就是为着瞧点新奇的，若非此，还要这花鸟局作甚，主子您要看十月底的莲花，便是提携她们。”

说完，青枝悄悄地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女子，不料正好与她对视，云初眼中有着她不明白的笑意，却也让她知晓，自己应是过关了，悄悄地松了口气。

“好伶俐的丫头，丁公公，不知我可否将她要过去，正好替了青羽。”

丁一看着眼前被圣上记挂多日的女子，想着方才在暖阁发生的事情，脸色微变。

“美人要，自然是可以的，杂家待会儿便回了內侍局，也请美人主子放心，青羽做的事儿，杂家会让宫正司给您个交代。”

被晾在一旁跪了许久的翠云听到青羽和宫正司一脸不可置信，青羽，若是她没记错是丁一公公的远亲，当时还因着和丁一公公的关系欺了许多小宫女，不久前才进御书房做了二等宫女。

现下就因为这个新晋美人的一句话，将人送到宫正司，那地方，进去了就没有完好的出来的人，也不知是犯了何事，思及此，翠云狠狠颤了下身子。

“那便多谢丁公公了。”得了丁一的话，云初也不欲再得理不饶人，毕竟这丁一的师傅李茂跟了皇上许多年，再如何，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美人何须如此客气，既然旨意已宣读，杂家就回了

，晚上，圣上会过来，杂家会知会尚寝局，美人安心便是。”

凉风带着秋雨初歇的气息钻进人袖子了，不算刺骨，却也引人寒颤，丁一看着有些被冻着的翠云，又瞟了眼面带笑意的云初，鞠了下身子：

“美人主子，这小宫女照料不好那莲花，杂家知您心善，便只罚她在这跪一宿，您看如何？”

丁一看着这位美人面上一愣，而后说出的话却是让他有些意外：

“丁公公，我看这宫女不仅照料不好这花，心气儿也高着呢，若只罚跪，那人人如此，宫中岂不是没了规矩。依我看，还是要从重处罚的好。”

云初说罢也不再看向跪着的翠云，向丁一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暖阁。青枝随即向丁一行了一礼，忙跟了进去。

宫中的人都有两副面孔，人前怎样贤良温婉大气，回了自己宫中才会将受的气全部撒在宫中的侍婢奴仆身上。丁一跟着师傅李茂见惯了哪怕是再气也要博个贤良的名的主儿，如今这美人却是不一样。

难怪皇上念念不忘。

丁一随意挥了挥手，后面便有人将翠云一把捉住，嫩黄色的裙摆被风吹起，只是没了光亮的照耀，也不过是一件寻常衣物罢了。

***

“皇上？皇上？”

丁一看着在小憩的承元帝，他站在这已有半盏茶的时间了，皇上一直如此，许是昨夜看折子时辰长了些，但又因着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只能大胆地唤了两声。

夏璟缓缓睁眼，端起茶盏，薄荷的香气钻入脑中，倒让夏璟清醒了些，微抿一口，而后放下茶盏，看着佝偻着身子的丁一。

“皇上，该用晚膳了，您看是在这儿用，还是在御清苑用？”

说完这话，丁一便用余光看着上头这位的反应，心中还是有些害怕，若不是师傅家中老母久病，皇上允了师傅几日回家照顾，他也不会匆匆顶上，天子君威，哪怕是跟着师傅伺候了大半年，却也还是猜不准主子的心思，他如何不怕。

绣着青竹的香囊被男人修长的手握着，用的布料不算好，香囊也有些松散了，但男人看它的目光却有些深沉与纠结。

“旨意宣读下去了吗？”

没想到皇上会说这个，丁一一下没反应过来便啊了一声，而后便答到：

“回皇上，圣旨已经宣读，各司正在筹备云美人的事宜。想必明日云美人便可受七品美人的礼遇了。”

丁一说完未听见上头有何动静，有些疑虑，楞了下，方将早时在御清苑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朕记得，那青羽是你的远亲？！”

原以为不过小事，皇上应不会记得，丁一立马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

“以下犯上，陷害折辱云美人，奴才已着人按宫规处理。”

久久未听见承元帝的反应，丁一心中恼怒，早知就不答应弟妹的请求，直至云纹靴走到他跟前丁一方才反应过来。

“摆驾御清苑！”

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丁一抬眼看了下走在前头有些急促的皇上，亦看见了有些摇摆却稳稳当当挂在皇上腰间绣着青竹的香囊，丁一想起了，这位云美人，之前不过是个二等宫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