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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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晴空一拳不仅将周侗的脑袋连带上半身砸进了石壁之中，也将他从回忆中给砸了出来。

正所谓一念千年，刚刚那个瞬间，尘封在周侗脑海中已近百年的往事突然浮现出来，真实到如同再次亲身经历了一遍。

周侗双手向后一撑，从石壁之中脱离，站直了身体看着后退几步已经开始喘气，浑身的暴戾之气消散大半的洛晴空问道：“你想起来自己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么？”

洛晴空没想到周侗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呆了一下回答道：“并没有非常清晰的目的，应该是因为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不过现在最强烈的念头就是变强，学到更多厉害的本事，然后回去救我的队友们。”

“回去？回泰拉星？”周侗有些惊讶。

“不，不是泰拉。”洛晴空的脑海中无数记忆碎片交织混杂，他不由皱紧眉头，闭上双眼努力思索：“桃源，血鸦战团，我们在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的队友，哒哒哒，还有黑杰克。。。”洛晴空睁开双眼，茫然的指着皇城的方向道：“那里有道气息，感觉和我其中一个队友很像，但是。。。”洛晴空忽然清醒过来：“但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学会你对元气的运用方式，这对我很重要！”

“我游历的这一百年间，杀过很多异变为邪祟的外乡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侵占大颂，以便迎接泰拉星人的移民大潮。不过大部分外乡人还是想和平相处，他们也为大颂做了很多的贡献，可是像你这样想回去的，老夫还真没见过。”

洛晴空有些不耐烦了：“我随时可能再次沉睡，你到底教不教，不教我就继续打到你教！”

“当然会教给你，不过方才的四十八拳就是你的极限了？连我都能抗下来，你觉得这种程度会战胜你说的那个可怕到无法形容的对手么？”周侗捏了捏自己被洛晴空打的有些错位的下巴，将骨头复位之后，又扭动肩膀原地跳了几下活动身体。

“托你的福，方才让我想起了对我极为重要的故人，临死前托付给我的事情。”周侗站立不动，卸掉了用来防御的护体元气，同时放松了全身的筋肉骨骼：“长年的杀戮已经让我淡忘了为何要将这肉身锻造到极致的原因，灵锤第九锻，我一直想不出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做到巧夺天工的程度，不过今天遇到你之后，我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洛晴空已经呼吸均匀，六个握紧的拳头上蕴含的元气也更加浑厚凝实：“你想以我的拳头做锤？”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得劲，说起来我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天限所制，也活不了几年了，本应该安生的找个养老的地方，收几个亲传弟子，等到某一日坐化飞升。”

“但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是最近两年，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大颂即将面临滔天的灾祸，这灾祸，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带来的，我答应过香孩儿，要为他守着这大颂，其实第九锻我已经有了几种设想，都不够完美，且人老惜命，所以才一直不敢尝试，八锻完成才不久，现在就入九锻，如同自寻死路。”

周侗摊开双臂笑道：“但如果你能连续打出一百零八记崩拳，我若死了便死了，若能不死，我会饶你一命，但是你打不出的话，你必死！”

洛晴空也不啰嗦，俯身就开始蓄力，周侗之前已经被他一顿乱拳硬生生的在山壁上被打进丈余的洞穴，此刻不仅洞外的灵气被他尽皆吸入，就连山体之中那些固化千万年的灵气也开始缓缓的散发而出，涌入到他的身体。

周侗见此情景忽然有些后悔，正要卖个怂时，洛晴空的气势已经积蓄到顶点，咧嘴笑道：“崩劲虽然爆发力很强，但破坏面太小，而轰劲破坏面很大，但威力随之下降，我尝试用我的理解将这两劲合一，不知道这算不算极劲，还请您指导，师父。”

洛晴空本来是黑白缠绕的元气先是收缩然后膨胀，最后化作了灰色：“极拳一百零八打！”

六个拳头如同流星雨般划出无数道光芒，看似有先有后，但对周侗来说却是同时砸落在自己的躯体之上，根本来不及再用元气防御，仓促之间只能在五脏六腑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洛晴空第一拳击中周侗之时，周侗就感觉自己的灵魂瞬间被打的脱离肉体，漂浮在虚空之中，他的面前是一颗平静安详的星球，却被恐怖的陨石雨覆盖，炸裂出无数毁灭之前的璀璨光华。

“放心吧，香孩儿，我会成为大颂第一能打之人，再有崔默的那种情况出现，我就一拳一个，直接敲碎他们的脑袋！”

“来！”周侗低吼一声，丝毫不做防御的将洛晴空的一百零八拳全数接下，他的身体在洛晴空的狂锤之下，肌肉骨骼如同被放进火炉中的铁块，逐渐变得炽热通红，迸溅而出的鲜血像铁水般洒落在四周，无论泥土还是石壁，触之便被高温灼烧出浓浓白烟，他的身型也随着洛晴空的锤击越来越小，当洛晴空的最后一拳打出，这座小山丘已经被彻底贯穿，周侗随着最后一层石壁碎块从洞中飞了出来，滚落几下之后趴倒在地，除了浑身上下萦绕的蒸汽，再没了任何反应。

“师父，你的发力模式也没有什么难度啊，只要改变元气形态，再将肉体肌肉纤维稍加调整，就能打出来不同的效果。”

洛晴空从洞中缓步走出，来到周侗身前蹲了下来，将已经被自己捶打成身高不足五尺的周侗提起：“极劲的贯穿力确实霸道，但还是不够强，不过看师父你的样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教我灭劲和湮劲了。”

“你把你刚才打出来的拳称为极劲？”周侗睁开双眼，并指如剑点在洛晴空正中那个脑袋的眉心，一道耀眼的光束从他的后脑勺射出，转瞬即逝。

洛晴空的三头六臂状态随之解除，全身软绵绵无力跪倒。

周侗站在他的面前说道：“我饶你一命，下次你再出来时，希望你能理解到何为极。”话音刚落的同时，周侗猛然扭头看向远处，此时明月将落，朝阳欲升，天地间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刻，他却清晰的看到一抹隐隐约约的淡青色影子霎那间就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在他身旁凝聚出个人形。

“要不是我刚刚达到灵锤九锻，根本就觉察不到你的存在。”周侗叹气道：“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已经不属于这天地之间了。”

现身后的楚云端盯着跪坐在地失去意识的洛晴空说道：“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真是古怪，在你点出那一指之后，他给我的熟悉感就消失了。”

“他也对着取真观的方向说过一样的话，难不成你也是异乡人？”周侗即刻摆出要跟楚云端开打的架势。

“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境界打起来动辄就会惊天动地，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楚云端鄙夷的看了一眼浑身赤裸光洁溜溜的周侗道。

周侗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由老脸一红，可在看到胯下时，却怒吼一声：“这龟孙连我这里都打！靠特娘的大老鹰变成小鸡仔了！”

“巡铃对所有外乡人都会有所反应，后续的每次改进都是我帮助他们做的，你就别在那里装腔作势了，这小子我要带走，他体内的戾气比我提炼出来的都要精纯数百倍。”楚云端说话间，只是念头一动，洛晴空旁边的土地就隆起生出一个由石块和砂土组成的人形傀儡，将洛晴空扛在肩上。

“你最好尽快让他完完整整的回到大相国寺，这小子已经是安家丫头指定的药人了，你可别惹怒了她。”周侗用灵气化作一身衣袍，总感觉不是很得劲：“你说要是生死相争时，谁还会顾忌到是不是光着屁股啊！”

楚云端眼皮跳了几下说道：“你刚刚九锻成功，还需要固本强基，这两日若是有空就去我那里取些丹药，还有，灵气化衣又不是甚么神妙法门，几乎没有消耗，一把年纪了，打架的时候甩着鸟儿，也不怕被后辈们耻笑？”

“你道号为老，却越长越小，再过十年怕是要成了个婴孩罢？我道号为生，修的武道却是游走在死亡边缘，安定寿道号为病，为治国之病而死，刘蕴回道号为死，结果除了拜师那天见过他一面，直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我已灵锤九锻，除了你和那个惊之外，我自认为天下无敌。”

周侗的话音之中满是萧索之意：“生、老、病、死，咱们师兄弟四人，一个消失不见，一个英年早逝，这百年就剩咱们俩人，还几乎毫无往来，你一心去寻你的道，我一直在履行和香孩儿的誓言，师弟，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今次能多跟我说几句心里话么？”

“你觉得累了？”楚云端正要离开，听到周侗所言之后停下了脚步，背身问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祖这句话，香孩儿和赵炅他们都懂，所以即便成了皇帝，也从不觉得高人一等。而我们呢？我拼了命的要变强，本是只想为香孩儿守住大颂，可现在想要长生的念头却愈来愈盛，九锻之后我才发现，长生就是个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梦境，我还不如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熊孩子，说起来也是可笑，他就跟个城门一样，动不动就被别人占据了身体，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可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去实现的目标。”

“他叫洛晴空，‘吞天犼’洛晴空，是我周侗最后一个亲传关门弟子，也是安佳慧的药人，三天之后，你必须让他完好的回来，否则。。。”周侗矮小的身躯散发出滔天战意：“我一直不敢跟自己的师弟交手，说出来真真丢死个人，你的五行灵境如今修到了甚么程度，可否让师兄见识见识？”

“你要和我过过手么？师兄？”楚云端转过身，挥了挥手，那个土石傀儡就扛着洛晴空远远离去：“其实，我对你的灵锤九锻也很感兴趣的，就只怕打的你乱了自己的道心。”

“我很嫉妒你，楚云端，不是嫉妒你的实力，而是嫉妒你也有自己的目标，你一直在钻研道法与世无争，直到听了那个小子跟我说的几句话，我才明白过来，你不是在追求长生，你想的也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对吧？”周侗浑身上下的真气、灵气和戾气合而为一，转化为闪耀着七彩霞光的元气，霞光包裹身体的同时一拳捶向楚云端。

楚云端身前的大地再次拱起，一根坚固的巨大石柱拔地而出，将周侗开山裂地的一拳挡下，大半石柱登时就崩碎开来，无数碎石之间金光骤生，凝聚成一根金光闪闪的大棒，挟带着破空之威就向周侗砸去。

周侗正要侧身闪开，周边的空气忽然变得如同浆糊一般浓稠，将他的身体包裹其中，周侗身型暴涨数倍，破开束缚自己的灵气力场，抬手将砸向自己脑袋的大棒格挡下来，甩手卸到一旁的同时身型又恢复瘦小，右脚一踏，便在地上炸出个深坑，于碎石尘雾中暴飞而出，直冲楚云端，半途中却被身后数十根凭空而生的藤蔓缚住四肢，崩断了近一半后才止住了他的冲势。

周侗被剩余的藤蔓拉扯落回地面，双脚甫一落地就要蓄力再次冲击的时候，身上的藤蔓爆燃炸裂，形成了一道冲天的火龙卷。

火焰燃尽之后，周侗赫然被之前那根巨大石柱给禁锢其中，只剩个脑袋露在外边，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如何使力，那石柱就化为粉末，但是那些粉末即刻又汇聚在一起，凝成一根金光闪闪的大棒。

“不打了不打了。”周侗顿觉索然无味，连连摆手道：“且不论打到最后谁输谁赢，就凭你这站在原地云淡风轻的，连根手指都不用动，而我却跟只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但凡谁来看都是我不如你。”

“我刚才起手用的是土境擎天柱，然后使的土生金的定海针，金生水的绕指柔，水生木的缠丝乡，还有木生火的祝融怒。”

“你想长生没有错，你想护着大颂也没错，就连那些烧杀抢掠的异族也没有错，世间所有生灵生生死死，枯枯荣荣，皆一世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以为大颂征战，护天下安康，的百姓颂扬，也可以肆意妄为，无恶不作，最终被正义之士斩下头颅，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

楚云端看着周侗，缓缓说道：“天地之间只有一个规则，那就是让我们都活过，至于怎么活，天地是不管的！”

周侗闻言默然半晌：“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为啥你选择的道就比我帅辣么多？我现在修习五行道法还来得及么？”

楚云端忍不住失笑道：“万法道经藏，一道御万法，书你都懒的看，就别想着转型了，你的七彩元气难道就不帅么？而且方才破开擎天柱，你用的应该是灭劲，起码我就做不到将三气融合到这种程度，也不会你的发力方式，更不要说你的肉体强度了。”

“方才你一直使用的都是灵气，如果你用元气施展道法神通，会是什么威力？”周侗认真的问道：“师弟，你就给我展示一次，让我见识下咱们道家究竟有多厉害。”

“这根定海针我还没有散去，如果用元气驱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楚云端似笑非笑道：“你最好防着点，别被敲死了。”

周侗自然不敢懈怠，早就蕴足了气力，孰料那根金光闪闪的大棒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化作上通天下接地，如同神话传说中孙悟空的金箍棒，直直倒落下来。

“我考嫩姨啊洛晴空！”周侗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被这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棒砸进了地底。

“跟辽国那一战之后你就变了，只知道守着赵家留下的这大颂一亩三分地，到处跟人说你是为了践行和赵匡胤的诺言，你有单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么？”

楚云端散去定海针，看着周侗狼狈不堪的从地底中爬出，缓缓说道：“每一天的你，都是斩杀了昨日的你而新生的你，活着，永远都是为了自己，和你想做什么并无关系，只要能活着，你的言行举止，天地无不允，天地无不容。”

“我刚刚才看到那副画面。”周侗坐倒在地，仰首看向即将天色大明的夜空。

“想要突破自己所处的层级，终究都要看到它的。”楚云端淡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站在那副画面前，自己卑微的就像只蝼蚁？”

“我呸你一脸！我要不是活了一百多岁，真的就被你洗脑了！那些外乡人是怎么形容这个的，CPU?还是KTV来着？”

“不和你扯淡了，那二十七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对抗浩劫呗，还能怎么办，还记得义社么？我想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周侗看向楚云端笑道：“要加入么？”

“加入没问题，但是涉及到杀人，你明白的。”楚云端长袖一拂，消失不见。

周侗抬手看着掌心凝聚而出的一团的七彩元气，喃喃自语道：“接下来我要为自己而活了，从此世间再无香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