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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微微牵唇,笑的有些苦,没留心面前男子双目陡眯,径自又说道:“那一年,我六岁,永澜哥哥也才十三,外头好乱,好吵,爹爹将我们俩藏进凤家宅院的密道里,要我们无论如何不准出来,那扇石墙关了起来,里头好暗,好暗,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墙外的吵杂纷乱,我又怕又痛,背真的好痛,眼泪掉个不停,只能紧紧的挨着永澜哥哥,他揽着我,笑着安慰我,要我别怕,他声音真好听,像歌似的,一曲接着一曲---我仿佛睡着了,直到他突然摇醒我---他说---说有恶人来了,要我别出声,他要我静静待在原地,乖乖的,绝不能出声,他还说,他要去引开那些恶人,我不让他走,一直哭,一直哭个不停,他又哄又劝的,忽然间,那道石墙被人从外头开启了,他想也没想,整个人疾冲了出去,我也想跟上,可跑没三步,墙又合上了,我不知该怎么打开,边哭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外头真的乱成一团了。”

霍连环沉着脸,怒气在胸膛间暗自蒸腾,他在对自己发怒,恨当时在她身边的是别的男子。

凤鸾的脸容苍白得近乎澄透,轻语着:“直到后来我才晓得,六叔连密道所在也透露给那些恶人了,永澜哥哥冲出去后,立即将石墙合起,毁了机关,他想引开那些恶人,那一次为了我---他吃了不少苦头,受了很重的伤,在床榻上躺了将近三个月才复原,而一张脸就这么毁了,我瞧了好心痛,他却笑着对我说,那不是我的错,他没事,他好的很,就只是脸上多了几条疤痕---”

凤鸾小手轻颤,每每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总叫她胸口闷痛,越要呼出那份难受,越是紧绷沉重。

难怪,她对年家那刀疤男会那般的依赖,霍连环胸口也闷,像被千斤大石给压住,两排牙都快咬出血丝。

深瞳一眯,男性大掌忽地捧起她的小脸。

“看着我。”他略带雾气的命令。

凤鸾悄悄仰头,被动的看着他,还闹不明白他的意图,那灼热的气息已灌进了她檀口中。

猛然间,他抽撤开来,薄唇轻扬,气息拂上她的脸肤:“不准再想那个刀疤男,听见了没有?不准再想他!”

凤鸾心跳尚未缓下,思绪仍有些混沌,过了会儿才意会过来他说了些什么。

“不许你这么说他。”她柳眉飞扬,刀疤男?他怎么这样侮辱永澜哥哥?

霍连环锐目沉了沉,“我说错了吗?”

“你你你---反正就是不许你说,他是我永澜哥哥。”她音量微高,硬是挥开他的手,天知道他有意无意的碰触总叫她乱了心神。

“那个该死的年永澜不是你的,你也不是他的,你是我的,属于我独有,谁也不能夺去!”

他按住她的肩,力劲下得太重,她疼得咬牙,倔强的瞪住他。

“我才不是你的!我就是我。”

“告诉我---”霍连环深沉的呼吸,俊脸逼得好近,沙哑的问:“你当真喜爱年家那个丑八怪,拿他当心上人看待吗?”

凤鸾抽了一口气,憋的小脸红彤彤的,“永澜哥哥不是丑八怪,不许你这样侮辱他。”

他扬眉冷笑:“为什么要粉饰太平?那姓年的就是丑,难道要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胸腔几乎要气炸,他费力自制,发觉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已碎成一地残骸。

“霍连环!”凤鸾警告意味浓厚的喊着他的姓名,气息短促,不知怎地就觉得伤心,好伤心,好伤心---他竟然问她是不是喜爱上别人,难道他不能理解,占据她芳心的那个男子明明就是---就是---

眼眶泛红,雾蒙蒙一片,她气得口不择言,“永澜哥哥不丑,一点也不!他不知较你好看几百倍,我就是喜爱他,我一辈子喜爱他,永生永世喜爱他。”

男子听了她的话,就像发疯一样,他紧紧的搂住她,像要嵌进自个儿的身体内,不让她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凤鸾睁大双眼,屈辱的泪水由眼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亦染湿了他的脸庞。

为什么?

为什么---

男子冰冷的哼了一声,许久,许久,那阴霾笼罩的俊颜终是抬起,他懊恼的瞧着凤鸾哭红的脸儿,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可薄唇似乎不受控制,却是说道:“他若死了,我瞧你还喜爱谁?”

混蛋!混蛋!混蛋!

他到底是何居心?到底有几种面目?

为什么上一刻他温暖的搂拥,深邃的注视才几乎要揉碎她的心,叫她悸动不已,下一刻却态度丕变,那些由他俊唇吐出的恶言如同严冬寒风,吹得她浑身战栗,让她恨得直想扑上去狠咬他一口。

这个混蛋!

“你这个小丫头想啥儿呢?”瘦小老头从驾马车的座位上跃下,动作颇为利索,来到马车后头。

车后的灰帘子已然撩开,凤鸾探出大半个身子,她两手撑着下颚,轻抿着唇,粉藕衫裙在这春草香漫的郊野显得格外的柔嫩。

听见小老头说话,她心神一收,嗓音微扬,说道:“福伯,您---您别胡说,什么也没有想,这么好的时节,正是大好春天,心情当然好了。”

“是吗?咱瞧你直盯着树下那一对,两颊红扑扑的,还道你心里羡慕,也想找个如意郎君呢!”

她---羡慕?

如意郎君?

凤鸾美眸圆瞪,不自觉又瞧向远远草坡上的那棵树下,紧紧相拥的一对男女。

那是永劲和祥兰。

这几日,凤祥兰和年永劲之间似乎是波涛汹涌,原就不太平顺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使得凤祥兰心绪消沉,连笑也叫人瞧得心疼,凤鸾怕她再窝在年家大宅里,迟早要闷出病来,今早才会特地求年家的马坊管事福伯,驾车载她们堂姐妹俩儿出城透透气。

出了开封城,马车沿着运河一路轻驰,原要往郊外的慈云庵去,却被正在督造防汛工程的年永劲半途拦截,他先是铁青着脸命令她们回年家大宅,在‘交涉’失败后,福伯只得将马车掉头,可跑没多远,他却又发狂似的追来,二话不说的就把凤祥兰给挟下去,避到坡顶的那棵树下。

好事多磨,如今终是圆满了---见到那两个身影拥在一块儿,凤鸾好替凤祥兰欢喜。

情字由来最伤人,喜也为它,恼也为它,惆怅黯然皆是它。她隐约想着,思潮愈是汹涌,那男子粗犷俊容抹煞不去,在脑海中翻腾着他各样的神情,戏谑的,温柔的,霸气的,爽朗的,别具深意的,吊儿郎当的---原来她竟然记住了这么多,一颗心不知觉间已经被蚕食鲸吞,可他依旧叫她捉摸不定。

他怎能说翻脸就翻脸?

怎能那样温暖的将她锁在怀里,却说出那么可恶的威胁话语?

怎能安慰过她,信誓旦旦着要她别怕之后,又那样无情,冷酷的从她身旁走开?

他怎能?

是,此时此刻,她真羡慕祥兰,苦苦守候,终得有情郎。

而她呢?这一生谁能到老相守?谁能常伴左右?

“咦?咱乱蒙也给蒙中了!”福伯见她无语,以为真说中了她的心事,登时笑呵呵的扶着山羊须,“傻姑娘,别羡慕人家,你要找个好儿郎还不容易吗?”

“福伯,您说哪儿去了?”她苦笑。

“可不是嘛。咱们年家一箩筐俊才,闭着眼,随手一指都是上等货色,你和祥兰姑娘要是一块儿嫁进年家,姐妹成了妯娌,那真的是皆大欢喜了。”

秀容一愕,凤鸾哭笑不得,“福伯呀---”

小老头却自得其乐,笑皱了一张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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