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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被调侃成赔钱货的暗察御史去了益州,临行前那边最新的情况传来,说当地的大雨已经停了,不过道路情况不佳,谢观南有些担心但也不好挂在脸上,只是反复叮咛让季熠注意安全。季熠笑道他此次不是微服暗察,到了当地自有人接应,安了谢观南的心便还是按原定的日子出发。

别的御史初到某地,多半会潜藏行踪,方便了解当地的真实情况,谢观南奇怪为何季熠这次如此大明大方,分明戎州之行沿途他都还会掩饰自己的身份让佟追他们出面呢,难道益州的官员这样让他放心?

谢观南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益州刺史乃是季熠启蒙恩师之子,一年前自请来这里的。季熠在皇城的老师也是今上的帝师,也就是如今的太师。太师家学森严,三个儿子皆在朝为官,就连子侄中亦有不少出仕的。放着现成的京官不做,跑来偏远的西南,便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季熠表示对这样的人他还是放心的。

就算季熠信任自己恩师的人品,可他毕竟远离京城那么多年,和京中的人也少有往来,只凭着往日师生那点情分就这样爱屋及乌,很不像是季熠的作风。不过谢观南没有时间细问,季熠既如此说,至少益州之行听起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些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谈了。

送走了赔钱货,谢观南也恢复了每日去衙门按点上值、掐点散衙的日常,每两日会有季熠从不同的地点发回来的飞鸽传信,哪怕收到的时候谢观南还在县衙,冯肆也会差人给他送去,一刻也不会耽搁。

衙门里的人看到这情形还以为谢观南家里在进行什么要紧事,这样三天两头来人报信,秦孝贤甚至都亲自来过问了一次,问他是否要再休息几日好回家处理,弄得谢观南实在有些尴尬,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听来合适的解释,索性如实跟秦县令说了。听到是齐王去益州的传书,秦孝贤了然地颔首,再没有多问一句。

岭南的气候原因,一入夏就不免有些熬人,眼下才过夏至而已,便已经让不少人苦夏,所以这里的府衙对夏季上值时辰的管束相对没有那么苛刻,捕快巡街固定为早晚凉快些的时间里进行,日头烈的正午时分默许可以找个阴凉地方歇着。各地衙门还可根据当地情况,安排将十日旬休调整为七日甚至五日轮休。

今年春脖子短,夏季来得比往年早些,这也就预示着今年农作物的收成会有些欠佳。西南多雨湿润的气候虽然适合很多谷物生长,但产量始终是要受田地面积所限的,西南地形多样,能使用的耕地分布非常不均匀。这里山林交错,宜居的地方,周围却不一定能有足够的耕地,随着北人南迁,整个帝国南方的人口增加,农产量相应受到了挑战,耕地也逐渐出现了不足的趋势了。

云遮的耕地也有不足,尤其良田更少,而且良田从来多是集中于富户,良田高产但税也高,于平常百姓而言可望不可及,两税法虽然有弹性,毕竟还是按照人头缴税,多种多收是不变的道理。所以每年都会有百姓到郊外甚至山林垦荒、以期来年能多种一些作物。

朝廷对百姓垦荒从来都是鼓励的,西南地区接壤多个邻国,随着大一统后出现的人口迁徙和边境安防问题,都需要屯粮作为保障。若无其他事,秦孝贤吩咐让衙门里的人轮番去郊外巡视,如果见有百姓自发垦荒,就出手帮忙和维持一下秩序,就连县令本人也去过两次。

因为“向山要地”也有弊端,这句话当时在西雷山谢观南也听季熠说过,世人向山林索要过多也是会遭到反噬的。府衙对百姓的垦荒在鼓励的同时也做管理和约束。所以秦孝贤的这个举措事实上也有让衙役捕快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一块荒地变为能生长作物的耕地需要经过很久的辛苦劳作,土地的规整和养护都需要时间,春季烧荒,夏季则必须顶着烈日挥汗翻耕,农忙是关系到民生的一等要事,官民皆不敢忽视,轮值到巡视垦荒的人,即使是被晒脱一层皮也必须去那边守着。

到云遮这么久,这可能是谢观南遇到的没有什么难度和危险,但最为辛苦难熬的差事。京畿地区的捕快不做这种事,即便有需要去附近的田地,气候也不会像这里这样折磨人。

带着席帽却遮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暑气,谢观南把衣袖和裤管都撩得老高,捕快的夏季公服是葛布所制,虽说也算凉爽透气,但在这样的大太阳下,皮肤上但凡多一层东西,哪怕薄如蝉翼也是负担,只要在室外,就算只是站着,不到一刻功夫也能汗湿整个后背,更遑论劳作了。谢观南望着田间那几个忙碌的身影,他们早已把上衣脱了,如今光着膀子只穿着堪堪蔽体、剪了裤管的短裤在那里翻耕,不禁感叹农作得不易。

谢观南刚到时本想过去帮忙,不曾想这片田地里有人认出了他,原来这里刚好是嘉义坊的一些坊民结伴开垦出来的田地,他们白天出城劳作,晚上才能回去,家里有孩子的往往缺人照看,以往只能邻里间相互帮衬,谢观南奔波张罗的邸舍恰好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所以这些坊民对他十分友善客气,见不得他下地与他们一起干活。

想帮忙是真心的,但出家境渥的谢观南也知道自己做不来这些庄稼活,若是非要帮手说不定还是给人家添乱,也就不客气地在一边替他们递些茶水,休息时说笑两句。

既然是嘉义坊的人,谢观南倒是有些事可以跟他们打听,他上一次去嘉义坊还是端午前日,坊正席昀告诉他容霏离开了云遮,如今他往返西雷山一遭,季熠都去益州快十天了,依席昀的说法,那就是容霏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了。衙门没有理由盯着容霏,谢观南也不能日日都去,所以便向这些街坊询问。

头一两个都说不曾注意到,谢观南想着容霏的个性,早前田衡也不是个敦睦友邻的人,街坊们对他家不甚在意也不奇怪。正觉得无果也罢了的时候,有个在远一些忙碌的坊民过来找水喝,顺口对谢观南说,他见过容霏。

“容氏回来过的,不确定几次,但我是见过一次的。”那坊民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和另外那些已经为人父的中年汉子相比,他没有什么儿女话题,所以方才一直没有加入和谢观南的谈话,“她在原先的家门口站了一会。”

“站了一会?”谢观南对这个说法有些疑问。

那青年说自己那日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但是没走多远,因为好奇又回头看,容霏还站在那里,并没有进家里,他当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没有再多停留,后来也没听街坊议论过,就好像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见过容霏似的。

谢观南听他如此说,觉得嘉义坊的街坊应该多半是无法提供更多线索了,但是容霏既然回来过,那么有一个地方她是一定会去的,那就是田莺现在待着的“雏鹰堂”,谢观南决定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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