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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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熠之所以在说容霏带来的消息之前,先铺垫开说了那么多安南和前朝的往事,就是为了让后面他要说的内容更有说服力,但似乎还没等他真正进入主题,谢观南就已经联想到了点别的。他不敢说谢观南的联想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不希望让对方的理解一路按着这个方向滑坡。
可是谢观南摇了摇头,伸手拨开了季熠的手,自己添了些茶水到茶盏里,然后推到季熠面前:“我知道你的阿爷是什么人,我不可能要求你完全从那个身份里脱离出来,所以你看待这事的角度,我会试着去理解。”
这不是他们俩之间的小事,谢观南知道这事也绝不可能因为他或容霏发生什么颠覆性的改变,季熠至少会在谈论的时候顾及到他的感受,这已经是难得的了。理解是相互的,季熠能向他的方向来靠拢,他为何不能朝同一个目标使点劲呢?
季熠之前所说种种,其实归根到底都是想让谢观南的思考慢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没想到对方却反而让他不要着急。他为自己的这份小小的焦灼轻笑了一声,多半之前谢观南提出要分开些时日的事令他一直有些惶恐,这会儿突然被这样对待,他竟有些不习惯了。
床帏间的温存是一回事,谢观南愿意主动把心向他贴过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季熠一时被心中的欢喜激荡得忘了要说什么,只是伸过手去,把谢观南的手抓了过来在掌心摩挲,好像这么一个小动作便可以抵千言万语。
季熠相信谢观南会始终信他,也愿意从他的角度去考虑,或许需要一些时间和解释,但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他真正的顾虑在于这事所带来的影响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会很快结束,他们,还包括很多眼下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都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虽然我们有绝对的实力不惧安南任何形式和规模的挑衅,但是正如容霏所说,一旦战事发生,就不再是两国君王之间的事,而是会关系到两国所有百姓。”季熠很清楚这也正是谢观南在意这个消息进而显得有些焦虑的原因,“让容霏纠结和犹豫的是,她得到了这个消息,是否应该告诉我们。”
谢观南点头,尽管季熠说容霏对他似乎有着不一样的信任与好感,无论今日悦庄有没有这个齐王的存在,容霏都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但他并不那么确定这点,相反他倒是认为正因为季熠在,容霏才会这么快决定把消息说出来。
“她只是试探了一句,然而你却告诉她,即使安南有心打借兵的主意,吐蕃也不会那么简单答应,而在那之前,很可能我们会先一步和吐蕃谈妥条件。”谢观南也还没想明白,怎么季熠就这样笃定容霏要说的事和吐蕃有关,以至于能先发制人,他怎么确定他的话就能让容霏心无顾忌地和盘托出,“容霏恐怕也没想到,让她那么纠结的情报,在你这里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消息。”
“这么说并不准确,我们的情报来源也并非只倚靠归降的间人,容霏的消息渠道从侧面证实了这个情报的准确性,所以我依然感谢她愿意说出来。”季熠也确实当面谢过了容霏,他对着容霏郑重行礼的时候不止容霏,连谢观南都有些意外,“她说出这个消息,相当于有可能把自己的故国同胞推向了战争,她如果只想做个简单的情报贩子,不至于这样苦恼挣扎。”
或许在容霏的心底深处,她认为自己背离的只是置百姓生死不顾的君王而非那片她诞生的土地。
“所以她才说那种话?”谢观南想起容霏最后对他说的话,后知后觉地才咂摸出味儿,“她说这里把她当人看待,所以这是她希望相信我们的意思吗?”
季熠笑着点头,谢观南对别人释放善意几乎是他的一种天生本能,这正是他容易吸引人的特质之一,但是对于别人向他投来的好感却总是会反应得慢一些,关于这一点季熠自己也算是亲历者,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安南这样对她,她也还是不愿意安南百姓陷于兵燹。”谢观南走神了一瞬,不禁想着,如果容霏生在他们这里,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也一定会是个良善的人,会过得不那么艰辛吧。
“我们既能得她这份信任,努力不负她所托便是。”季熠捏了捏掌心的手指,抓回谢观南飘移的神思,“别担心,事情还不到她想象的那种糟糕程度。”
“还不够糟糕吗?”谢观南叹了口气,人和人对于事态程度的感知果然差异很大,“赫启那疯子可是真的想打仗。”
如果是谢观南来猜,最多是能猜到安南联合与它联姻的那十多个小国蓄意在边境搞些小动作,怎么也不会想到赫启会动向吐蕃伸手的念头。先不说这个念头有多疯狂,而是他想不出区区一个安南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条件能与吐蕃合谋。
“你忘了我刚说过,国与国之间没有一日不在算计彼此,许他们算计我们,我们就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季熠勾起一个仿佛做了坏事却没被任何人发现似的笑容,”我们在吐蕃的间人也是会做事的。”
谢观南突然侧过脸去,抽出了自己被季熠握住的手,两只手一起捂住了耳朵,这动作多少有些孩子气,但他的神情却是认真的:“算了,我不想听,你也别说了。”
若要论好奇心,谢观南当然有,而且很多,但季熠一张嘴就是军机要务,这点谢观南往往容易因为与季熠的亲密关系而忽略。容霏是谢观南自己带回来的,她说的话自然听得,但季熠再往下说,恐怕就不是他一个白身百姓应该听的了,尽管他与季熠一路走来,该听或不能听的,他也已经听得太多了,不过今日他有些累了。谢观南脑中每天能用来装此等大事的罐子只有这么点大,今日份额已经装满了,多一点都装不下了。
季熠闻言止住了话题,虽说事到如今才想起来避讳这些属实是晚太多了,但若是谢观南暂时不愿意知道更多,他也乐意让对方保持轻松一些的心情,放下茶盏朝门口看了一眼天色:“日头下去了,观南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康源坊的总面积不小,悦庄也是这片富户宅邸中的翘楚,但这里的占地并没有比边上其他的庄子超过太多,若以悦知风或季熠的身份来说,更是已经格外低调了,但庄内该有的景还是都有的,季熠说的园子就是主屋后面连着一小片人工湖的那部分。
季熠平日在西雷山的时间远远多过在悦庄,而悦知风置下这处产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会交给季熠,所以从布局和设计上来说,也没有顾虑到季熠的喜好,这或许是季熠很难对悦庄满意的缘故之一,毕竟这位王爷对生活细节总是十分讲究的。
自从谢观南常来住之后,季熠对悦庄的抱怨是少了,只是捕快日间都是要去衙门上值的,季熠一个人在家,若是不出门也就是在书房待的时间多些,他俩相携逛园子的机会倒并不多。住了那么久,谢观南认得庄子里各处的方向,但对园子里的山石树木或亭台楼榭还是只停留在眼熟的程度,他虽然陪着季熠踱步过来,但也坦陈自己学不来文人雅士走几步就赋诗一首那些花样,叫季熠别难为他。
“老头听到该扼腕叹息了,当年他盖这个庄子可找了不少能工巧匠,陇右道的睿王府都没这里讲究。”季熠不以为意,他把人带出来就只是想两个人能换个环境说话而已,诗词歌赋不过是助兴的玩意,谢观南开心,他就满意,别的都不重要,“睿王妃是江南道人氏,喜欢这种秀丽的园子,老头把人带到西南来生活,满心的歉意,所以希望造一个能让王妃想起故土的园子。”
听到这里谢观南下意识又四顾仔细瞧了瞧周围的景致,眼前这些建筑与置景他虽然看不太懂其中的奥妙,但好看还是知道的,也同他过去看到的江南景图有些许相似,想来当年确实是花了很大的心力。以谢观南对悦知风的了解,他在自己身上,无论吃穿住用一概都是能简则简,但他还是愿意为了所爱之人去精心准备这样一个地方,足见情深。
“老师对王妃真可谓用心良苦。”但谢观南却很少发现悦庄里有什么和女主人相关的东西,就算睿王妃过世有些年头,也不应该整个庄子里几乎一点她生活过的痕迹都看不到,思来想去理由可能只有一个,“王妃后来都不住在这里吗?”
“因为老师不在这里,她自然也一直是住在陇右的睿王府。”季熠把谢观南引到了湖心亭,这里临水有风,夏日的闷热便不觉明显,他们暂停了脚步选择稍停片刻,“我初来西南时被安置在这里,她在庄子上住了不到半年,就又回陇右去了。”
谢观南记得,季熠说过他少年时在悦庄并不愉快,和睿王妃的相处也不算和睦,但从悦知风的安排来看,他又是确实想要照顾好季熠的,不然也不会特地让王妃过来这里。
“老师当时在陇右?”谢观南问出口后就猛然意识到原因,悦知风不是故意只留王妃在悦庄,而是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从时间来推算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些年陇右还有战事?”
季熠露出一个苦笑:“当时老师打的,就是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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